两人一愣,那船内之人已出了船舱,跳上岸来,乃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面颊圆圆,肤色微黑,将衣袖挽至手腕处,便弯腰去看那船舷。
刘师弟皱眉道:“小姑娘,我们有急事须得赶到舟山,就不能早些开船么?”
那少女头也不回,口中只道:“早?早到什么时候?”
刘师弟道:“今晚——”
少女惊呼一声:“今晚?你疯了么?”直起身子,转头将两人打量一番,这才撇了撇嘴,道:“九蚣河河面湍急,弯道极多,水下暗石林立,就是白日行舟,丢了命的大有人在,更别说晚上了……”向前努了努嘴,又道:“就拿前面的三蚣滩来说,已不知有多少船在那里出了事儿,更别说后面的五蚣滩、六蚣滩……还有人称 “阎王滩”的八蚣滩……”
刘师弟听她滚珠儿似地说来,不由脸都白了,那跛足老者在角落里轻咳一声,低声喝道:“花灯!别吓唬别人!”缓缓走上前来,一面替两人续茶,一面道:“这两位客官怕是头一次来这里,两位有所不知,这九蚣河河面本就极为狭窄,近年来此地雨水又少,水位下降许多,更是凶险无比,如今更无那个船家敢夜晚出船,两位还是耐心等候下,明儿一早就开船。”
那刘师弟听说,便将头转去望着对面山脉,心下盘算一阵,咬牙道:“既如此,那不如请船家帮我们渡过河去,翻过对面那座山,应该就离舟山不远了吧?”
少女花灯在旁翻了个白眼,哼道:“你们想去九蚣山?”
老者忙道:“千万去不得!这九蚣山古怪透顶,去的人向来是有去无回,我看二位还是……”话未说完,忽顿住语声,只定定地看着桌面。
原来那方师兄已从怀内摸出两锭银子,拍在桌上,沉声道:“不知这些船钱,可能劳烦船家今晚为我们出一趟船?如若不够,还可再加……”
花灯伸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过脸去。
方师兄便又摸了一锭银子出来,花灯听得声响,转回头与那老者对望片刻,忽笑道:“你们要今晚出船,也要问问其他的客人,这几位可都是付过明天船钱的。”
那方师兄见她口气松动,方将目光转向凉亭内散坐的几人,一一打量。
他旁边那张桌子坐着两个商旅打扮的人,见此情形,遂起身道:“夜间行船凶险,我二人不敢冒这个险,还是再等几日吧。这船钱——”说着望向花灯。
花灯圆溜溜的眼睛向方师兄一转,他咳了一声,只得摸出几点碎银递过去,那两人接过碎银,道谢而去。
方师兄再望向西边角落里坐着的一人,将手中碎银掂了掂,起身走过去,往他桌上一放。
那人抬起头来,玉冠束发,一身紫色束袖长袍,莹白如玉的脸上秀眉红唇,却是个男装打扮的妙龄丽人。
那男装丽人也不接那碎银,只将目光望向花灯,徐徐开口道:“请问船家,你们今晚启程去舟山,大约几时能回转?”
“去舟山顺水,一天半就就可到了,不过再从舟山回来,却须得三天。”
那女子再问:“此处可有别的船家?”
花灯将眼睛一翻:“高家的船前天听说出了事儿,如今在九蚣河撑船的,也就只剩下我们和袁家了,不过袁家的船已经出去,怕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女子沉吟半晌,方笑道:“既如此,也只得冒这个险了。”
那刘师弟心头一喜,心道总算节约下一点盘缠,方师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东首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天青色长袍,正捧着一卷书,意态闲适,感觉到目光扫来,放下书卷微微一笑:“我也赶时间,少不得和各位一道儿。”
方师兄大喜,望向花灯,大声道:“那何时开船?”
花灯却提了个水壶,径自朝茅屋走去,口中只道:“不知道。”
方师兄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拦住她去路,怒道:“船钱都付过了,姑娘还想赖账么?”
花灯抬起眼瞟了一眼,道:“你嚷什么嚷?你要晚间开船,我又没这本事,便需等无尘哥哥来了才好,你干着急有什么用?”
方师兄愣了一愣,只得问道:“你那什么无尘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花灯啐了一口,道:“他在鸣阳城中吃花酒,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烦不烦啊?挡着我干什么?”一面说,一面将他推开,进了茅屋。
方师兄面上隐有怒意,却是无可奈何,只得走回桌边坐下。
跛足老人坐在角落里,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凝视着对面山脉,轻轻一叹,那叹息声隐在风中,几不可闻。
天色渐暗,天边孤月一分一分爬上山头,花灯口中所说那“无尘哥哥”仍是一丝踪影也无。
花灯早已自茅屋内出来,蹲在一处空地上,左手抱住膝盖,右手逗弄着一只小猫,那猫儿通身洁白,匍匐在她面前,慵懒可爱。
方、刘二人早就沉不住气,碰了花灯几个钉子,倒也不敢再问,只得不断看着天色,眼见月上中天,渐渐被一朵乌云遮去半边光芒,心中更是焦虑。
夜风忽盛,桐树摇曳中,两道人影时隐时现,向这边行来,方刘二人大喜,花灯亦是面有喜色,抱着猫儿站起身来,脆生生呼道:“无尘哥哥!”待看清他后面跟着那人,乃是鸣阳城中流芳楼的花魁封七娘,又不免将脸一沉,轻轻一哼,怀中猫儿 “喵”了一声,闪电般奔下地来,扑上封七娘的右臂,“呲呲”几下,利爪已扯将她衣袖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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