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早，等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依南庄年纪大了，精神倒还不错，贺根生一年见不到她几次，现在看着她，只觉得比多年前在老贺家，看着状态还要好上几分。
如今依南庄正牵着棚里的两只羊往外走，见到气喘吁吁的贺根生，没有作声，径直往羊肠小道下面去。
贺根生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腆着脸上前一步：“二弟妹这是要去放羊啊？”依南庄停下步子，两只羊就绕着她身边打转。
“山间那个两进的小屋住着可还方便？新一年新农政策也要下来了，今年的补贴肯定是单独拿给你的……”
眼前的老妇人穿着灰袄，朴素却不邋，虽然满脸皱纹，但五官中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好相貌，她盯着贺根生，眼神清明。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但贺根生就是就感受到了指责的意味。
贺根生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为难过，只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光了，但是想到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的调研团，他咬咬牙还是开口了：“二弟妹啊，实不相瞒，这次我舍下老脸来求你，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依南庄早就清楚贺家人都是一样的嘴脸，惯会装可怜说场面话，但是她年纪大了，没力气再去重复年轻时的那副烈性子。“我是半截身子入棺材的人了，什么要紧的事自然有山下的年轻人去弄。”
贺根生挤出一副笑脸， “二弟妹啊，话不能这么说。”说着他咳嗽了两声，好像嗓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搬到半山好多年，家里许多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老二他生了大女儿，这不老二媳妇一门心思在小儿子身上，他们小夫妻哪会带孩子，我记着你这一个人住也孤单，就想着要不还是把孩子送到你这里带一段日子。”
依南庄拉下脸来。“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怎么带孩子。”
贺根生面容有些苦涩，“弟妹啊，我也就实话和你说了，实在是老二娶的这个媳妇，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子，即使是自己亲闺女，她也狠得下心，昨儿个晚上那娃娃差点没给她掐死，我这心里都怕啊。”
他一边说，一边去擦眼角湿润的眼泪，“那娃娃自己也害怕，根本不敢回家，昨儿在我们家住了一晚上，哭着说想要和奶奶一起住。就算老贺家再怎么对不起你，可是这娃娃心里是惦记着你的。娃娃也懂事，你一个人住这儿，祖孙两个有个伴不是好吗？”
贺根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依南庄沉默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说，牵起两只哞哞叫的羊就走了。
贺根生有些不悦，但是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他吃了个没脸，不好继续。只把自己布包里的二十个鸡蛋搁到门口的木桌子上，转身又匆匆下了山。
袁春香正在家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和贺织来赌气。
“要我去接她？做什么春秋大梦，小小年纪就敢做这种事，以后长大还得了。”
她对贺明珠厌恶到极点，为什么要她养一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
贺织来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他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搅家精。他冲着袁春香叹了口气，从她怀里把小宝接过来。“不想去就不去吧！赶明儿咱们俩就把离婚证给扯了。”说着看也不看她一眼，迈步就往村长家去。
袁春香呆立在原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嫁给贺织来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和自己说离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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