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没让他等太久。换一种说法，方遒没给他机会逃走。他刚从前台拿回暂存的衣物和琴，方遒已经跟来：“你还没有看到我的画，就这么走，不觉得可惜？是谁说过想买我的画？”
“如果画如其人，我没有兴趣。”
“你嘴可真毒。”姜淮做好准备反驳，一抬头竟然被吻住了。方遒抓着他的手腕，力道狠得能攥出血来。他试图伸舌探进姜淮的嘴巴，果不其然被反咬过来。嘴唇上殷红鲜血渗出来，腥热一片。他松开姜淮，伸手去抹掉血渍：“怎么这么毒的嘴巴，竟然这么甜？”
“想死吗？”姜淮冷声呵斥。若不是顾忌场合，他恐怕要掏出水果刀在他胸口捅上一刀，或者用枪指住他的脑门。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你刚才同意了。”
“什么？”
“男朋友。”方遒拇指向后指着展会厅门口。他们刚才就是在那里面跟Ramon碰面：“你没否认，不是吗？”
“你真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刚才那出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当真了才是傻子。方遒说得理直气壮，真跟不讲理的小屁孩儿似的，课也让人无法反驳。普遍认知的社交礼仪在方遒这里完全没法做数。能把淡定自若，把一件荒唐透顶的事说得如此理所应当，这是他的本事，相当高明。
“随你怎么说。”方遒夹指在姜淮脸上一弹，嫩俏的皮肉触感非常好，在空调房间里，还浮上一层浅浅凉意：“我这个人，有情调得很，你会喜欢的。而且，”他俯身凑到姜淮耳朵边上：“等到床上，你会更喜欢。”
姜淮把他拨到一边，恼羞成怒：“请别人帮这种忙，至少要经过本人同意。你不仅没征求过我的同意，还这样冒犯我，真不怕我一枪打死你？”
“你带枪了？”方遒镇定自若，化骨绵掌一样把对话情绪往回绕，只要他不想让对话僵住，就能做到。这着实让姜淮吃惊。他摇头否认：“不过，我如果邀请你跟我回家，你是不会拒绝的。那个时候，我就真能一枪打死你了。”
“死在你的床上也是一件美事。”方遒轻佻一笑，指着自己的脸颊：“而且，你不会舍得的。如果我刚才真的冒犯了你，你早一掌打在这里，哪还会跟我这么多废话。”
“我现在打也不晚。”姜淮说着便甩出手去，不出意外还是被方遒扼住手腕，这回还给扣到了背后。方遒好像能看穿他的一切想法，掌控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两个人长了同一个脑子，思路从任何一个维度发散出去，都能抵达同一个共识。方遒说得对，他并没有被冒犯，反而觉得很有趣。
他对方遒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好奇心，道貌岸然的艺术家和淫荡的浪子气质，是如何结合在一个人身上的？这个人可以有很多种面貌，看上去呆板木讷听不懂人话，抑或风流倜傥绅士十足，浪荡不羁色欲熏心，幼稚无稽且不讲理。但这些恐怕都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认识一个人的本质，就像剥洋葱一样，每打开新的一层，都会更接近鲜嫩脆弱的本心，同时也会伤害到试图拨开里层的人，让他不停掉眼泪。而方遒在洋葱最外面裹着一层五彩斑斓的封面，装饰上绅士的外貌和天赋的才华，在人群里闪闪发光，让人甚至不舍得拆开往里看。仿佛是人类普遍的共识，艺术家要么孤僻诡异，要么脆弱敏感，但情商都是负数。大家都乐得把方遒归到后面一类。
那么事实是什么？姜淮很想知道。
恐怕他的内心是溃烂的，跟他的灵魂一样空洞。他们都在看似光鲜的圈子边缘兜转，要用许多不同维度的行动来填满没有重量的心，阻止自己从狭窄的周长上掉进悬崖峭壁里，那里面蛇虫鼠蚁，毒草丛生，只需片刻就能被吞噬殆尽。
“今晚回我家，随便你打。”方遒彻底放弃了正人君子的面皮，凑到离他很近的位置。对话陡然变得**。姜淮俨然一笑，不置可否：“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放开我。”姜淮揉揉发红的手腕，勾手让方遒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帮我睡一个女人。”
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这么多明示暗示，姜淮应该不至于误会他是直的。这样的前提下，还对他提出这样的条件，一定另有目的。那又怎样？作为命运的囚徒，没什么禁忌是他不能打破的。所以，方遒想也没想，便答：“成交。”
“不问问为什么？”
“你会告诉我的。”对于这样的对话，方遒似乎习以为常，好像只是茶余饭后两口子聊一聊该谁负责去浇花剪草。他接过姜淮手里的小提琴，揽住他的肩膀往外走：“你的故事，以后我都会让你亲口告诉我。还有那个叫Jenkins的老头子，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东西。还好你不像他。”
“眼睛像。”
姜淮这样说，方遒便停下来仔细看。这个时候，姜淮也发现方遒瞳孔颜色的特别。他在深邃的瞳孔里看见一闪而过的忧郁，听见那眼睛的主人说：“我们都逃不出命运的作弄。”
人来人往的艺术中心门口，鼎沸嘈杂，保安朝他们两个走过来，要求他们不要挡在门口。方遒置若罔闻，附身看进姜淮的心里，在那里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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