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果然他是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吗？上帝发现错给了他姻缘，所以要以更加残忍的方式收回。到头来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甚至因为曾经错得了幸福，痛苦也要加倍给他。
他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校园里飘荡了一夜，胡思乱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找到姜淮。天快亮的时候，他鼻子冻得通红，颓然坐在图书馆门前长椅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得额间渗出了汗珠。
他想起第一次骑自行车载姜淮去图书馆还书，那时候姜淮的鼻尖冻得通红，像透明的胡萝卜。他一碰，姜淮就嚷着说酸。他机械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果然是酸的。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值夜班的保安巡楼出来，抬起手电筒朝他直直照过来。他眼睛受不了强光，用手去挡。好在保安眼熟他常年在图书馆自习，上前跟他打招呼，好心用对讲机帮他问到表演教室好像有人。
他马上骑上车飞身就走。凌晨四点，艾喆顺着保安指的路一路狂奔。到了楼下才想起忘了问是哪个教室。于是只好在24小时开放的6层一间一间地找。
没有一间教室是亮着灯的，他不断自我麻痹：也许姜淮关了灯在睡觉，或者看电影。他不是喜欢看电影吗？也许正在给什么老电影写评论。
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姜淮不能不在这里。推开最后一间教室门的时候，艾喆心里忐忑得像面临末日审判。
如果这里的人不是姜淮，他还有可能在哪儿？那一个充满绝望而又寄托了他唯一希望的瞬间，艾喆才发现，对于姜淮，他知道得这样少，少到他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抓住他。
姜淮究竟为什么失联？为什么哭？他为什么发脾气？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鹿艾好像巴不得姜淮快点儿结婚？如今姜淮丢了，他就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他甚至连姜淮平时喜欢去哪里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他们在一起后经常去的地方。
门吱呀呀打开，老电影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有些不明显的回声。
看见熟悉的背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椅子中间，艾喆终于松下一口气，疲倦袭来，双腿都要支撑不住了。
教室里没有开灯，屏幕上黑白老电影忽明忽暗的光映在姜淮脸上，看不清神色。战争里张扬跋扈的千金小姐落魄地站在泥地里推马车，骂那只瘸腿的马不争气，要害他们死在炮灰底下。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有气无力地从马上里探头出来安慰，孩子虚弱的哭声更让人烦心了。
“姜淮？”艾喆站在原地，声音疲惫，带着一身凉气，头发上还带着没化完的冰霜。
姜淮扭过头，眼神有些空洞，看见艾喆，惊得如梦初醒。艾喆焦急地看着他，眼睛红肿，黑眼圈也浮起来了，人瘦得紧巴巴。姜淮还沉溺在梦境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里杂糅的凄苦慢慢散净，柔和下来。
“宝贝儿，你是要吓死我吗？”艾喆从后面紧搂上姜淮，姜淮也不动，轻轻拍打艾喆的手。
“怎么这么晚跑回来？”姜淮轻轻说，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两天的失常，倒像是在安慰艾喆。
“你还问我？你不知道吗？”听到他这样说，艾喆更加难以自抑。嘴上怒气冲天，身体越发搂紧，生怕这人突然蒸发。
“你是在担心我？”
“废话！”
还要搂得更紧一些。艾喆这样想着，手臂把姜淮的肩膀都勒疼了。姜淮扑哧轻笑出来，许多悲伤情绪一扫而空：“你勒疼我了。”
“对不起。”艾喆反应过来，手臂松了些，仍然弯腰抱着他，把头埋在姜淮的肩膀里：“你吓死我了。就算我再错，你也不能这样吓我。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淮认真回想了一下。半夜打电话哭着让他回来陪自己，甚至闹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人不回来就人间蒸发给他看。这说给谁听，都会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了。
但艾喆这样包容他，一忙完就连夜赶回来找自己，他心疼死了。他这几天都不接艾喆的电话，怎么狠得下这心的？
姜淮正欲开口安抚他，艾喆提前说话了：“戒指呢？”
他没反应过来，艾喆已经开始在他身上翻了：“我看见你戴着，另一只一定在身上藏着。你我还不知道么？”
艾喆转到座位前，在姜淮身边坐下，非常认真地翻起来，果真在姜淮上衣口袋找到了另一只戒指，迅速套到自己无名指上，满足地点头：“套牢了！你再也不用怕我跑掉了。”姜淮心尖儿上被烤了一下似的，孤独而糜烂的荆棘瞬间就磨平了。
看他发呆的乖样，艾喆心念一动，开口问：“宝贝儿，毕业以后跟我回国吧？”
姜淮一怔，惊讶得双唇微张。艾喆点住他的下唇，又上前亲住，毫不掩饰喜爱与宠溺：“怎么？高兴傻了？”姜淮轻轻笑着点头，又茫然无措地摇头。他倚靠在艾喆怀里，温暖地困意来袭，眼睛却完全不知疲累：“好，带我走。”
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在就好。
他抓紧了艾喆的手，想扑上去吻他，想抱紧了钻进他怀里，想让他搂紧自己，想对他说我好困好累。但姜淮就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打在手臂上。
“宝贝儿，怎么又哭了？”艾喆看着怀里瞬间哭成泪人的姜淮，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又说错什么了？”
姜淮流着眼泪破涕为笑：“没有。”
艾喆放下心来，困劲儿上来，准备把姜淮领回家去休息。姜淮按住他的手，艾喆不解地回头，水汪汪的眼睛泪痕还没干。艾喆心头微震，姜淮认真看着他，轻轻对他说：“觉得很好”
窗外黎明的阳光就要升起，黑夜最后的寒冷渗透到房间里，姜淮浑身冰凉，只有握着艾喆的双手温暖炽热，像春天阳光照耀后汩汩的小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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