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仍亮着，幽幽地照在钟杳杳的半张脸上，像被什么大型生物撕咬蚕食留下的残缺。
他的眼眸暗暗地沉沉地低垂着，紧盯着地板上不知道被谁遗弃的糖果，大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搅动着。
“叮”
钟杳杳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朝出来的医生走去。
“咔哒”，是被钟杳杳踩过的糖果裂开的声音，冷硬的外壳崩开后，从里面流出了浓稠的，香甜的红色夹心，灌入地板的缝隙里，是草莓味的。
“医生，他怎么样了？”
“他脑后的伤口砸得狠又扎得深，出血量很大，还好送来还算及时，抢救过后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的伤口实在太大了，我们给他脑后缝了五针，麻药过后会比较疼……”
钟杳杳心口顿顿生生地发疼，恨不得那针是扎在自己身上，千针万针他都愿意去受，只要别再让陆空青再受一丁点苦。
钟杳杳喉头发哽，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般来说麻药劲儿过了就能醒了，不过他之前就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所以也不好说，反正你们家属多看着点就好了，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按铃，记得……”
……
钟杳杳用勺子舀了水，一点一点地灌进陆空青的嘴里，有时候水顺不下去，会从嘴角流出来，他也不嫌弃，用纸巾轻轻地擦去，然后再喂下一勺。
他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觉得这样麻烦，而是他实在担心这样下去陆空青的身体会吃不下——昏迷没法进食，陆空青已经喝了四天水了。
喂完最后一口水，钟杳杳放下汤碗，起身离开了病房——他要去和医生反应一下，给陆空青输点流食或者打瓶葡糖糖什么，怎么也比这样干喝水来得强吧。
等到钟杳杳回来的时候，却见陆空青已经醒了，他坐在床头斜着身子看着窗外，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光亮了，眼睛不适，他抬着手在前面虚挡着，暖光从他的细软的指缝露进来，地上投射出他手掌巨大的影子。
他的手指突然一寸一寸地弯曲了起来，仿佛在空气中抓住了什么，地上巨大的手影也是一缩，把一些虚无的又真切的玩意儿捕捉起来，狠狠碾碎在手心，再从指缝里浓浓地，稠稠地滴漏出来。
钟杳杳瞧见他的举动也不觉得怪异，仍是满腔欢欣地出声：“你醒啦!”
陆空青就着这个姿势，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柔软的身体浸在阳光里好像是泡发的松软可口的奶油蛋糕。
他柔柔蹋蹋地侧过身子，朝着钟杳杳露出一个甜甜的浅笑，“是你呀。”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人还在烧吗，头还晕吗？”钟杳杳快步凑到陆空青跟前，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医生说给你后脑勺缝了五针，你现在疼不疼啊？”
陆空青接过水，小小地抿了一口便捧在手里不再动它了，“你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呀。”
“那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钟杳杳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就要离开。
陆空青拉住钟杳杳的衣角，仰起的脖颈纤细而脆弱，他的脸上是带着娇憨的笑，语气里都带着丝丝的甜意，“跟我凑得那么近，不怕你在学校的名声被我搞臭了吗？”
钟杳杳俯**子，直视着陆空青漆黑如墨玉的眼睛，摇了摇头。
虽然在陆空青跟前乖乖学生仔的样子是他伪装出来的，但就算他真的是，只要能让陆空青对他亲近一点，又怕什么人言可畏呢？
他包住陆空青的手，拢在掌心，轻轻地搁在柔软的被子上，“别想那么多了，我先去找医生。”
“咔哒”一声，病房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陆空青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背着光，脸上的笑意一层一层地被剥落下去，他把手里已经发凉的水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发出并不重的冷硬的声响。
他好像突然被这声音吵到受不了一样，紧锁着眉头一把把水杯扫在地上，破碎的玻璃在地板上炸开来，水花四溅。
陆空青猛烈地喘着气，瞥着地上一滩又一滩凝成浑圆的水，那些个玻璃渣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他颤抖着脚踝离开被窝，下一秒就要赤脚踩上那一片狼藉，却突然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陆空青看着站在门口对于里面的场景有些吃惊的几人，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被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钟杳杳连忙上前牵着陆空青坐到床上，“你可以等我来啊，我会收拾的，实在不行叫医护人员也可以，怎么自己就赤脚下床了呢，万一踩到玻璃渣子可怎么办……”
钟杳杳絮絮叨叨地说着，陆空青便坐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钟杳杳，眉眼弯弯得样子，像一只温顺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兔子。
来的医生和护士例行给陆空青做了检查，说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其他地方并没有大碍，就是脑后的伤还没好完全，再在医院里修养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了。
“我想现在出院嘛。”陆空青一口含住钟杳杳递过来的勺子，将嘴里的白粥咕嘟咽下。
“医生都说了要休养一阵子，听话。”钟杳杳又舀了一勺粥递到陆空青嘴边。
陆空青别过头去，语气都生冷了下来，“那我去个地方总行吧，马上回来。”
“去哪儿？”
陆空青不回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迭起的晚霞，厚厚的，绵绵的霞光镀在他脸上，澄净的眼底透出红艳艳的，锐利的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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