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课间操在上午第二节课后,一般十点开始,十点二十结束。
长大后你会发现,时间的概念会变短。二十分钟能干什么呢?
对陈最来说,可能是通宵写稿,睡到第二天傍晚起床时,从第一个闹钟响起,到第三个闹钟结束的区间——还依旧睡不醒;
对傅川来说,可能是着急交论文却不得不躲在不起眼的角落求考文垂凶悍的大鹅们饶他一命——甚至来不及把刚翻完的文献从鹅嘴里抢回来;
对薄云天来说,可能是跟哪个**甲方科普智人在海报设计图方面的基本审美——可能讲也讲不清因为对方听也听不懂;
对吴笛来说,可能是对着提交上来的七八份项目计划书反省人和人的脑力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并永远得不出答案;
但没长大的时候,时间很慢。
对99.9%的同学来说,二十分钟,从下课铃敲响算起,足够你去一趟洗手间,下楼,路上找到几个顺眼的同伙,勾肩搭背去操场列队,打完一整套得儿呵呵的《时代在召唤》——每次转身运动的时候,还不耽误趁着BGM,在茫茫人海中偷偷看一眼那谁谁谁,运气好的话还能来几次或有来有往或心照不宣或脸红心跳的对视,之后听校长训话,下操,再聊着八卦、聊着球儿、聊着哪个班那小谁又要和哪个班那小谁好了,哪个班的体育课又被英语课占了……左拐去小卖部买个五块五的假鸡肉汉堡,再右拐去水房接杯水,最后勾肩搭背回教室。
对傅川来说,也足够强行把不承认自己发烧了的陈最弄去医务室量一趟体温,再听校医皱着眉数落完8000字的《这一届全国班的孩子怎么比上一届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校医是个20多岁的小姐姐,漂亮泼辣,据说连老马在内的好多男老师都暗恋她。
初中部有个小男孩肠胃炎,在隔壁“哇”一声又吐了。校医的小论文还没骂完,却也只好先刹住车,看了看陈最打着石膏的右手,把体温计塞给陈最,嘱咐了傅川一句“看着他夹五分钟”,就把大孩子交给大孩子,急急忙忙去隔壁照顾小朋友去了。
陈最蔫头蔫脑地捏着体温表,象征性地往下甩了甩,一边往衣服里伸,一边嘴硬:“我觉着我没事儿。”
傅川拦住他的动作,把温度计拿过来一看,还显示38.9呢。
傅川:“你这手上都没劲儿了,甩了跟没甩一样,还没事儿。”
“我肯定甩下去了,”陈最有气无力地嘴硬,凑过去看了看,“甩下去还能剩38.9啊,前面量体温这位兄弟还在校医室耽误什么啊,赶紧上医院啊——”
傅川最服的就是陈最这种人,猜想当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陈最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眼都闭上了嘴都闭不上那画面也挺动人的。
傅川示意他:“左边胳膊抬起来。”
陈最反应迟缓地照做。
“夹好,闭嘴,少说话。”
傅川起身把陈最的领口拉开了一点,动作流畅地把那支温度计送到他腋窝下面,然后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那嗓子听着就快哑了。”
陈最只觉得有一个带着微微凉意的东西在他胸口没心没肺地逛了一圈,然后就离开了。但奇怪的是,那凉津津的玩意儿走了之后,原本好好的心口却像被谁平白戳了个**,似有似无地顺着领子往里漏着风。
他朝门口看了一眼,漫无边际地想着……啊,漂亮的校医姐姐怎么还没回来,有没有人管管他了……不管他管管傅川也行啊!
可惜他的胡思乱想傅川并听不到。
傅川挨着他肩膀坐下,掏出一副耳机,插在mp3上,分了一只塞进陈最耳朵里,自己戴上了另一个。按下播放键的时候,刚好是周董的《园游会》。
傅川:“4分13,听完这首差不多就能拿出来看看多少度了。”
周董已经开始唱:琥珀色黄昏像糖在很美的远方。
身边的话匣子没说话。
周董又唱:你的脸没有化妆我却疯狂爱上。
身边的话匣子没说话。
周董继续唱:思念跟影子在傍晚一起被拉长——
身边的话匣子还是没说话,傅川心里暗暗骂街了:
他觉得自己活了16年,向来图省事儿的性格里最近忽然地、隐约地生长出了一种难以命名的、有点儿欠欠的苗头。
就拿陈最来说吧,他哔哔个没完,傅川就希望他闭嘴,可他真不说话了吧,傅川又开始琢磨哎呦他是不是不舒服了,嗓子疼了,好比说啄木鸟不尅哧木头了,扑棱蛾子不扑棱了,那甭问了,肯定是不舒服啊!
你说这事儿也是奇怪啊,怎么好端端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一生病就越瞧越娇滴滴的?想当初文雅爬窗台都能生龙活虎的,一个男孩儿怎么这么金贵……
正想着呢,旁边的人打了个哆嗦。
傅川扭头:“怎么了。”
陈最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墙上,又后知后觉往校服里缩了缩:“你手也太凉了。”
傅川:“……”
凉么?可能吧。傅川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下意识地捻了捻。
又或者是和自己指尖的温度比起来,他的心口太烫了。
校医室朝阳,十点来钟的阳光隔着巨大的玻璃,不要钱似的洒进来,空气中几乎能看见那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小颗粒,可能是沙子,可能是灰尘,可能是螨虫也说不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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