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礼看了单向玻璃门外毫无知觉的少年一会，然后转过头对吧台前倒酒的方启瑞发出疑问，“我们不过分别两个小时，你从哪里拐回来小孩。”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不是吗。”方启瑞对于杜礼的问题非常理直气壮。
“他成年了没，红楼可不适合小孩子。”
“当然没有。”方启瑞看到杜礼突然变得苦恼的脸色，忍不住提起以前杜礼对他说过的往事，“我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干过的事也不少。”
“所以我才会更加地清楚地感受到那时的我多么愚蠢。”
“那你可要多想办法把他变聪明了。”方启瑞举着酒杯，看向杜礼的眼神柔软中带了点邪气，“我想试着亲手培养一个人，对初出茅庐的小朋友来说，红楼是一个很适合的启蒙地点不是吗？”
杜礼叹了口气，“你呀……”
蒋振钦站在门外有些无聊地打量四周，离他不远处戒备的侍卫长得就是他想象中黑道的样子，寸头疤脸，一副黑色墨镜，满身凶神恶煞的气息，怕是靠着气质就能震慑普通的平头百姓。正出着神，发现那个侍卫看过来，蒋振钦连忙收回视线。他磨蹭了一下脚下的地毯，柔软的细毛上点缀着金色的纹理，这里和城西完全不同。
蒋振钦听说过城北是富人世家的销金窟，但是这一切都离他很遥远。他在街头游荡的时候，曾经听一个地头蛇说过，在城西混的都没本事，要混就去城北，那里遍地都是金子。
他并不后悔选择追随方启瑞，他不会离开皇城，只有在风云中央才能扶摇而上，蒋振钦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用最冒险的方式来获取最大的回报。
“等很久吗？”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蒋振钦回头看向方启瑞。
“没什么。”
“不好奇我带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吗？”
“好奇。”蒋振钦抬头。
“做个侍应怎么样？”
蒋振钦停下了跟着方启瑞迈动的步伐，他感到自己似乎被愚弄了，“你只是需要一个侍应生吗？”
“你缺少耐心。”方启瑞回过头来，那是蒋振钦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露出冷淡的神情，而在这之前方启瑞面对他总是带着些许温和的，“不要露出这种被欺骗一样的表情，在你告白之前我就比你更清楚你的处境，追随我并不是一件很轻易的工作，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方启瑞自顾自地走上楼梯，他知道蒋振钦在身后跟着他。
这一层只有一间包厢，门口守着两名侍卫。方启瑞走过去，侍卫恭敬地俯身为他推开厚重而装饰着精美玉雕的木门。
在亲眼看到包厢内部之前，蒋振钦会以为这里就跟他在外面看到的那样，雕梁画柱的内饰，浓重奢靡到如同用金子和天鹅绒铺设而成。但是令人意外，里面竟然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和华贵的大门格格不入。
很多书架，很多书。这是蒋振钦的第一想法。在房间温和的暖光中，那层层叠叠却井井有条的书架隐隐透出厚重的力量。
而在房间的左侧，是一个巨大的幕帘。
感觉到身侧透来温热的气息，蒋振钦避开了一步，原来在他出神的时候，方启瑞走近了他身边。
“去把帘子掀开，你会知道我需要你做的是什么。”
蒋振钦依言走向幕帘，那是一块猩红色的绒布，触感绵软。房间内的灯光是晦暗而柔和的，蒋振钦拉开幕帘的时候，感觉有一道金光从缝隙中渗出，疑惑地把幕帘完全推开，他看到的，是满天落下的金色流光，那是从巨大的水晶灯上撒落的金箔，喧闹的音乐，带着酒气的嬉笑，轰隆隆地向他袭来。
原来是方启瑞把隔音的玻璃打开了。
玻璃外是一个开阔的阳台，蒋振钦不由自主地走出去，发现他和方启瑞所在的这个房间居然是整个中庭的最高处，能纵览下面整个舞厅。
很多人，琳琅满目的人，各色样华丽的舞裙在飘动，缀着金片的，缀着碎钻的。舞厅中央是用玻璃隔出的泳池，那里面盛满碧蓝的酒液，漂亮的侍应装扮成美人鱼在其中游动，水波流转，缱绻出迷人的光影。
“你看到了什么？”
“人，很多的人，富有的人。”蒋振钦努力不让自己透漏出嫉妒，他看着下面肆意欢愉的各色男女，想起了城西的破落、肮脏和腐臭，这些香衣美酒包围着的人，怕是从来都没有踏足过泥水漫过脚踝的土地。
方启瑞听到回答摇了摇头，那些莺歌燕舞只是世家权贵腐朽皮相上的妆容而已，就在这红楼里，在霓虹灯没有照到的地方，痛苦、背叛和恶意平等地渗透每一个内心，“不够，你要看到的应该是一个个属于皇城的秘密。”
蒋振钦抿着嘴，他大约知道方启瑞要他做什么。
“能进入红楼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方启瑞指了指下方的舞台，“我会给你皇城内所有势力的名录，去把它们都记下来，然后想办法得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都可以吗？”蒋振钦发问。
“任何的秘密都有价值，但我需要的是对我有价值的秘密，而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方启瑞并不希望蒋振钦太过轻易地通过他的第一次考试，“这段时间你的身份是红楼的侍应，你会得到恰当的工资，我会派人来教你一些基本的防身技能，算是考验吧，如果我的耐心过去你不能让我认可的话，我会把你赶出皇城，一无所有地。而如果你让我满意了，你将会得到满意的奖励。至于奖励内容……我会在下次见面告诉你。”
方启瑞站在蒋振钦身旁，宴厅的流光溢彩照在他淡色的眼珠里，蒋振钦看着其中的水光愣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门外恰巧响起敲门声。
“进来。”
方启瑞话音刚落，回头便看到一个五官方正，算不上英俊却极具男性气息的男人走进来，是杜礼。
“这位是红楼的老板。”方启瑞看着杜礼对蒋振钦说，“去向杜哥问好。”
听到方启瑞这样介绍自己，杜礼没有反驳，毕竟方启瑞不能暴露自己。他看出方启瑞有计划，因为并不知道计划是什么，杜礼只能顺着方启瑞的话语演下去。
“杜哥好。”听不出多少谄媚，但还算真诚。
方启瑞指着蒋振钦跟杜礼说，“你们缺人手吧，我路上捡到的日行一善对象，你给他一份侍应之类的工作吧。”
看出方启瑞似乎有意考验蒋振钦，杜礼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的这位幕后主人偶尔真是异想天开，“没问题，你把他留下来我一会带他去找人事。”
“好好表现。”
蒋振钦沉默地看着方启瑞留给自己这样的一句话，然后就潇洒地离开。
而杜礼在意的，是方启瑞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的车钥匙借走了，他的爱车似乎归期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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