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静的，沈肃酩看着他的母亲，并没有回话。
陆菡蓉便又重复了一次，“他是你哪个弟弟?”
“柳家那女人生的么？”
沈意醉立刻抬眼看过去，这一看，他便发觉了，陆菡蓉像看仇人一样盯着他，那眼睛毒如利箭，仿佛要把他整个看穿似的。
突然，她张大嘴巴，指着沈意醉尖声叫道：“果然是你！就是你毁了我！”说着，她又忽然癫狂大笑起来，“老爷怎么还会留下你？他竟不嫌隔应吗?”
沈意醉被她一番话弄得稀里糊涂，同时心里隐约腾起一股不安，他正想抓住点什么，手却突然被沈肃酩握住了。
“您魔怔了么？”沈肃酩平平静静的，说出的话却半点不客气。
何止是不客气，简直是大不敬了！月翠揪着衣角，不知太太为何突然这样，可太太再怎么样都是少爷的生母，少爷他怎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弟弟而出言不逊呢？
“你竟护着他?”陆菡蓉拔高声音，也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肃酩，她喃喃道：“好，好啊……果然什么样的老子出什么样的种！我算是看清了，你，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现在请你们马上出去，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月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着沈肃酩点点头，说了句“那您保重”，便牵着人出去了。
沈肃酩走到院子里头，沈意醉在后面拉住他，喊了声：“哥。”
“没事，”他安抚地笑笑，只是眉头依旧笼着，看起来严峻冷厉的样子。
“咱们回去。”他又说。
因为最后是不欢而散，回程路上三人都尴尬无话，沈意醉想起来这里之前，那丫头到沈府敲门，说明来由的时候，管家的脸上简直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他们那时刚好碰到一起出门，月细焦急地说完话，沈肃酩只是淡淡点头，告知她自己知道了，是他自作主张，非要跟着一起来，当时不知沈太太看见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要怪也怪自己考虑不周。
毕竟一般有哪位正房会待见姨太太所出的孩子呢？
沈意醉情绪低落下去，他其实心里明白，自己不单单是为这个，前些日子已经被张先霖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搅了心神，现在陆太太见到他又是这样尖刻极端，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二姨太太身上揣着什么秘密，才叫他们一直以亦是怜惜亦是憎恶的复杂心情把自己抚养成人。
回到府上，沈肃酩前脚刚下车，就被程家派来的人给请走了，沈意醉回房里换了身行头，仍是准备回洋行的，沈宗河的声音却高高地闯了进来。
“你大哥呢？”
沈意醉打开门，冷风立刻吹灌过来，他拂了拂领子，对沈宗河这样兴师问罪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谨慎道：“被人叫走了。”
沈宗河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你跟着去了?”
他没有明确指哪里，但沈意醉这时莫名感到一种父子相通的默契，他点点头，道了声，“嗯。”
果然，沈宗河气咻咻地抖着胡子，跟点着的炮仗似的立刻朝他砸来，“你跟去干什么？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
他似乎还想说些更恶毒的话，但念及眼前的人才生生止住了，只吹胡子瞪眼地吩咐后面跟着的管家，“以后有那女人的消息，一律给打出去咯！”
沈意醉捏着手心，多日来积攒的疑虑和愤懑皆在这一刻爆发，他忍不住刺道：“我是不该跟着去，人家才要嫌我晦气呢。”
这话一出，不仅沈宗河怔住，连他自己也暗自懊悔，始作俑者就在这里，他在沈宗河面前抱怨些什么呢？可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回收的道理。
“你正儿八经的，晦气什么?”沈宗河粗声喘气，像是被气狠了，他突然捂着嘴急促地咳起来。
“老爷！”
沈意醉想要上前，却让管家抢了先，沈宗河由人掺着，气力也都卸尽，他的唇色本就是苍白的，刚才那一通咳使得他脸上冒出憋闷的红，沈意醉这才惊觉，眼前的人与三年前相比真的老了不少，不说鬓边白发，光就眼角的纹路，褶褶叠叠，也都夹惹出一种病气沉沉老态来。
“去祠堂跪两个时辰。”沈宗河止住他要上前来的动作，说完这话，也不等沈意醉回应，就任由管家搀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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