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褪却还残留着余温，夜幕上空点缀的繁星就被这些余温壅却，月光如水，人站在院子里恰能披星戴月。
龙彧麟洗完澡换上一身崭新的军装，金子赞不绝口：“大哥，你如果参军打仗肯定是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
龙彧麟是没少见过所谓高官贵胄的，并不觉有甚风光，但是金子这么夸赞他，他摆弄着腰间的武装带，倏忽神气起来：“要不然我就跟着葛叔叔上战场？”
金子突然对前途感到渺茫，如果龙门没有覆灭，大哥还是意气风发的少舵主，现在一切未有定数，妄谈何去何从。金子拉过龙彧麟的手，掏出兜里的那撮命辫放在他掌心，他看着龙彧麟道：“大哥，你肯定是吉人天相，无论你做什么，它都会一直保佑着你。”
龙彧麟收拢五指，紧紧攥住捆着红绳的命辫儿，他心中五味杂陈：“金子，你一直带着这东西，不是不说迷信吗？”
金子摇摇头：“这不一样，这是你从小就宝贝的东西，是你的命，得保管好。”
龙彧麟嗤笑一声，把命辫儿交还到金子手里：“那你就一直帮大哥留着吧，大哥的命在你手里了。”
金子笑道：“我先帮你留着，等我有了嫂嫂，就交给她。”
龙彧麟看自己的小弟真是漂亮可人，这漂亮无法言喻，仿佛捧一汪映满星斗的水，往脸上一泼，就吻住了他眉眼。龙彧麟捂着金子的后脑勺，在他额前一亲：“你比小时候还招人喜欢。”
夜里是金子和龙彧麟同榻而眠，该叙的旧都叙完了，那就该聊聊明天。金子问道：“大哥，回去我们干什么呢？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龙彧麟平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干什么？干什么？先回上海看看五龙堂的情况，要是还有转机，我们回家过寻常日子，你念书好，继续念，我还干自己的生意；要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就跟着葛叔叔去打仗，打完仗回去报仇，你在北平安安稳稳等我。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我攒钱把你和爸爸接出去。”
说到这里，龙彧麟翻身把金子拥入怀中，口鼻掩在他清爽柔软的短发中：“金子，你要是恨爸爸，不想见他，大哥送你去留洋。”
金子扑扇着睫羽，发出一声叹息，并非自怨自艾，并非怨天尤人，只是蒙昧和恐惧，感受着龙彧麟的气息和温度，才能心平气和：“大哥，我不知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龙彧麟心中生出些惶恐不安，金子果真问道：“我爸爸是不是也叫‘彧……’”
龙彧麟斩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爸爸叫什么。”
金子并非敏感多疑，只是心中阵阵恍惚，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干爹总是叫我‘彧麟’，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叫你，后来发现他是叫你‘小麟’，我想他晕乎乎的认错了人，可是后来清醒了也不放过我，我恨他，可是他把我养大，我还不清，我……”
金子不由自主变得焦灼，情绪激动起来如鲠在喉，龙彧麟摩挲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不怪你，都不是你的错，你不欠爸爸什么，就算是欠了，我来还。”
金子犹豫再三仍旧话语急切：“大哥，我不想见干爹，也不想拖累你，我可以给干爹钱，可以雇佣人给他养老送终，我想留下来！”
龙彧麟定定地看他良久，金子瓮声瓮气道：“你是不是又要说我白眼狼了……”
龙彧麟神情严肃地问道：“金子，我知道你恨爸爸，可是你怎么生出留在这里的想法，就岳关山那个半吊子货，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他给要挟了，你告诉大哥，啊？”
金子不合时宜地笑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岳团长人也不错……”
龙彧麟立即反驳道：“他人不错？他不错他烧杀抢掠绑架勒索？”
金子不好意思地说：“大哥，你不是说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坏的才是坏人。”
龙彧麟无法辩解，沉默一会儿道：“我看你是眼瞎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你好了。”
金子不想就此纠缠，另言其他：“大哥，你路上很辛苦吧，好好休息，明天也别急着走了，山上有吃有喝，多呆几天再做打算。”
双方心中都很平和喜乐，可以就此安眠。
岳关山踏着朦胧月光静悄悄走进来，先是听到轻轻的鼾声，待到适应屋里的黑暗，从被褥隆起的幅度来看，龙彧麟一条胳膊一条腿横搭在金子身上。
他心有不甘，抬腿上床，在金子身旁狭窄的空位处躺下，侧躺着把手伸进被褥底下，拨开龙彧麟的长腿，又把他的胳膊拿开，龙彧麟连夜奔波，睡得很熟，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知觉。
金子则从平躺的姿势变作侧躺，岳关山得到一些空间，挨着金子挤进被窝，把金子揽进自己怀里。大功告成之后，他才能摆脱煎熬，开始眠觉，然而狭窄的床位让他因不舒适醒了好几回，醒来就重新把金子搂进怀里，反复地醒来又睡去，折腾了大半夜。
清晨时分，金子被尿意憋醒，龙彧麟的面孔在他面前逐渐清晰，又感受到搭在腹前的手，才疑惑岳关山怎么睡到这里来了？但看俩人都还睡得很缠绵，他轻手轻脚爬起来去茅房。
岳关山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下有了更大的空间，舒适地往里挪了挪，双臂自然搭在龙彧麟腰腹，把他搂进了怀里，因为双方都认错了人，于是很安心地相拥在一起。
直到清凉的晨曦铺满床褥，岳关山撅嘴在龙彧麟嘴角亲了一口，双方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松散的神思逐步凝聚，相视几秒钟，龙彧麟一脚把他踹的屁股着地：“滚！”
岳关山大叉着腿坐在地上，神魂颠倒摸着嘴捂着腚，亦是惊的魂不守舍：“我操！”
龙彧麟简直要气急败坏，他就知道这个半吊子是下三滥的孬货，肯定是想着占金子便宜才威逼利诱迫使金子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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