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凑合着过了一夜，拂晓时分金子打了个寒颤被冻醒，偏头看去，就见岳关山蓬着一头凌乱的短发，眼底浮现一层青黛，白眼珠上络着红血色，嘴唇上方生出些邋遢胡茬，显然是一夜没有好眠，又听他慵慵懒懒道：“小花醒了，操 你妈……”
金子刚醒来就听见日 娘捣老子的孬话，抓起搭在自己腹前的那只大手，略带气愤地撂开：“谁是小花！”
金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站起来有些头晕眼花，他扶着虬曲苍劲的参天古树缓了一会儿。岳关山起身绕过熄灭的火堆，背过金子撒了一泡尿，神清气爽抖了抖，提上裤子招呼金子上马。
前几次都是在慌乱中被岳关山生拉硬拽上的马鞍，真叫他自己上金子还有点手足无措，尤其是这匹栗色大马时刻准备着翻蹄亮掌。岳关山解开拴马的缰绳，从后面拦腰把他抱起来往马背上搭，金子猝不及防趴在了油光水滑的马背上，嘶哑又沉重“啊”叫一声，生怕掉下去连忙用手臂圈搂住大马。
岳关山踩着马鞍，抬腿跨过马身，揪着金子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坐好，走了。”
天光渐白，岳关山把金子带回了营地，寨子里的新兵已经开始训练，他这位闲散团长打算去补个回笼觉。
金子跟他进了房间，岳关山面无表情盯着金子，抬手去解军装纽扣，脱下呢子军装，又把里面的绒衣也脱掉，见金子还不走，他问道：“看什么看，你还想和我一起困觉？”
金子悻悻地开口：“我要写信。”
岳关山想起来有这一茬，拎起军装边穿边往外走，站在院子中央喊道：“小舅舅！”
薛崇义听到大外甥的呼唤，挑起门帘走出门，担忧道：“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派人找你也没找着。”
“昨天晚上迷路了，在林子里过一夜，没大事儿。” 岳关山指着金子道：“小舅舅，他是葛青云的侄子，他说家里被人灭门，千里迢迢来搬救兵了。”
岳关山把胳膊搭在石桌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小舅舅，咱们那个军械所算个屁，除了能修拾破枪，连子弹都造不了，这回就敲葛青云一笔大的，甭说军械所，就是兵工厂也给他造出来。”
薛崇义看看金子又看看岳关山，双臂环在胸前，觉得不可思议：“天上掉馅饼了，他真是葛青云的侄子？”
虽然金子和葛青云八竿子打不着，和葛九霄也不算亲近，但他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攀亲戚自保：“葛青云就是我世叔，你们想敲诈勒索要先保证我和我弟弟的安全，其次是尽快联系到他，到时候他带人打过来，我也会乖乖做人质，让他放你们一条生路，说不准他还能网开一面，将你们这些杂牌军收编成定国军，到时候你们就不用为军饷发愁了。”
岳关山轻蔑地笑道：“让他放我们一条生路？嘁，用不着，老子还正想和他交火呢！让你写你就别废话，再废话头给你夯肚里去！”
薛崇义取来纸和笔，金子连忙接过，伏案奋笔疾书，一旦直面这些痛苦他就悲恸难言，憋在心里无人宣泄，故而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最后署上大名。
岳关山写的就简洁多了，言简意赅以钱赎人。看着潦草的字迹，他开始浮想联翩，就算没有岳伐王，他照旧能站稳脚，倘若打倒了葛青云，他还能在天津卫混上督军大展宏图！
岳关山用中指弹了一下信纸，这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这是他大展宏图的资本，心中正感慨万千，他无意瞟了金子一眼，仿佛就见一堆银白的大洋。说起大洋，岳关山发现金子确实很白，因为对方此刻情绪激动，脸颊和鼻尖有些泛红，让岳关山想起山脚下白瓣红蕊的小野花。
金子习惯性往兜里掏口袋巾，没掏着，只好抓起军装一角擤鼻涕，人中又痒又疼，想是感冒虚了个红肿的火疙瘩，疼的他轻“嘶”一声。金子注意到岳关山的目光，朝他看去，岳关山愣了一下转而嗤之以鼻：“小白脸子挺娇气！”
金子不和他打嘴仗，把信递过去，岳关山接过信随便扫一眼递到薛崇义手里：“小舅舅，姓葛的要是不在天津、北平，只好劳烦你跑一趟奉天，非得你去办我才放心。”
金子适才插嘴道：“不一定非要找葛大帅，葛九霄，我小叔叔也可以。”
岳关山暗暗一笑：“那个窝囊废啊，葛青云肯给他兵权让他调兵遣将？没准还怕老婆呢，能拿钱来赎你才怪！”
金子知道葛九霄是个不靠谱的，虽然同他更亲近一点，心里没有一点底气，只得闭嘴。
薛崇义吩咐厨子给他二人准备早饭，事不宜迟，他且早去早回。
金子回到汪小虎屋里，见二人不在，岳关山站在他身后说道：“小虎领他出去耍了，昨天晚上在院子里撒泼撒的可厉害，让他吃馒头他还不乐意，吃点荤腥吧，他还老汆稀，什么毛病？”
金子的脚底板生疼，趿拉着一双棉军靴走来走去，心想庚辰才不爱闹人，这帮兵痞子就是看他们无依无靠好欺负，金子不抱希望低声说：“庚辰不能沾油腥，你们要是能给他准备点牛奶和鸡蛋补补营养就好了，记到我头上，到时候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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