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不惮感觉自己仿佛就被兜了一盆冷水透心凉，他的呼吸一滞，脊背紧张地绷直，握着光脑的手青筋突起，受到的消息在大脑里盘曲曲折，让人难以理解，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对于邢不惮的沉默，和煦表现得很有耐心，给他留下了一个缓冲空间，乖乖地没去打扰。
但听着他逐渐减小压抑起的呼吸声，和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又慌张起来了。他的手也忍不住揪着衣摆，不由自主地跟着压抑了自己的呼吸。
良久，邢不惮才松开紧咬的唇齿，眼眶泛着浅红，声音沙哑:“小煦玩玩游戏好不好？哥哥马上就过去陪你，并且看看奶奶。”
听到和煦那边应声，邢不惮才挂了拨话。此时窗外恰好划过一道闪电，天空跟坏了的灯泡似的，一闪一闪的，紧接着带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大地跟着颤抖。
这响彻天地的轰鸣声让在医院里的和煦浑身发抖，对自然的敬畏好像深刻在了他的基因中，逼迫他对天地俯首称臣。
邢母已经被带进了太.平间，和煦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这里很少有人来人往，处处透露出冰凉的气息。
灯泡很亮，但窗外的闪电让它显得阴暗起来，和煦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断带的磁带中，被割裂了。
许久，天空也叫累了，哭也哭够了，雨淅淅沥沥碰到窗户上，又被小心弹开。霎时间，邢不惮才匆匆赶来，鞋子泥泞不堪，头发也是湿的，衣服紧贴在精瘦的身体上，看他这模样，应该是从停车区跑过来的。
第一次见到这样颓疲的邢不惮，和煦的心跟着他的发尖一起颤。一晃眼，自己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低头就可以看见交错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肌肉绷得很紧。
和煦嗅着对方夹带的雨腥气，忍不住抬起手，抱上了邢不惮结实紧.致的宽阔背脊，眼角有刚哭过后的靡丽，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好奶奶。”
邢不惮安慰似的轻轻碰住对方的耳尖，声音哑了很多，“不用怪自己，奶奶可以去陪爷爷了，她会很开心的......这是她的福气。不要怪自己，她会难受。”
说着，邢不惮反而把自己安慰到了。也是啊，现在广州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团感染者，难免哪天广州碰到了丧尸围城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可笑情节。而母亲不用面对这些糟心的东西，说不定会比许多人快乐很多。
和煦身上温凉，像是一块润玉，凉浸心扉，安抚了邢不惮内心的躁动与戾气。他慢慢松开和煦。
被雨淋过有点受凉，邢不惮轻咳几声，“一起去见奶奶吧，陪奶奶一个晚上，明天就看不到奶奶了。”
和煦点头，邢不惮牵着他向前走进去，和值班医生说了自己的请求，也被应允了。
这里很冷，和煦拿来了毛巾和吹风机，替邢不惮擦***的发，邢不惮则用无声吹风机吹干自己衣服上的水渍。搞完这些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邢母是安排在单独的一个小室里，墙壁上钉了带着坐垫的长木板，很牢固，应该是特地为那些为守灵的亲人准备的。
到了现在，葬礼已经简单了很多，邢不惮只简单地将事情告诉了周围的人，收到了很多条客套的安慰。最后被邀请来参加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其中包括现在管着邢不惮的上司。
死亡在老龄化严重的中国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葬事从简也早已是人们所公认的准则。
邢不惮处理了很多事，一直在拖着，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直面邢母的尸体，彻彻底底接受死讯了。
这一路过来还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当他接近邢母时，一切都没什么用了。哪怕是走进这个房间时，就开始心脏痛得完全无法呼吸。
和煦望着邢母的方向，没有凑向前，眼睛是失了焦距的，整个人有些呆呆楞楞、不知所云。
突然感觉自己旁边陷下的软垫又弹起来，和煦一僵，再次回神时发现邢不惮已经站在了他的前面，正挺直着背，定定看着失了活气的邢母。
邢母这一年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半，因为也没心思去用保养品、打扮自己，看起来就像七八十岁的老人。
邢不惮无法将自己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起来，他突然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让她在已知的生命倒计时里活得这么累。
他压抑着声带，没有发出一丝脆弱的呜咽声。突然间，邢不惮弯下了腰，温暖的额头抵在了邢母的额头上，热与冷的碰撞，最终化成一汪温暖的水，与邢不惮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流遍全身。
很久，邢不惮才抬起声来，在完全直起身的那一刻，他张着淡色薄唇，说出了一直想说却从未说出的话:“我爱你，妈妈。”
他半阖着眼，转身恍恍惚惚回到座位上，和煦却惨白着脸，突然瞪大眼睛开口:“躲开！”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就不受控制遵从和煦的话很快向旁边一躲，他迅疾回头向后一瞟，心脏猛然停住——
邢母竟变成了丧尸！
小室里的监控器悄无声息一缩，在监控器的另一头，是一个金发中年男人，他身形像一个不倒翁，圆滚滚地，坐着都很吃力，让人担忧他是否能独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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