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折
姚检章轿子还没停稳，提着补服下摆哼哧哼哧往丞相府里冲，丞相府人少，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没几个人在做灾后修缮，壁照前一地碎瓦片，差点绊了老爷子一个跟头。施然正小别伤春，端着个茶盏在廊檐下看桃花，桃花落一瓣他叹一口气，又思及人面不知何处，闺怨之情更浓，叹得更大声了。
“施大人，大事不好了！”姚检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凳子也不坐了，茶也不喝了。
“怎么？皇上又想不通要造反？”施然幽幽地换了一个姿势趴栏杆，那桃花在春风中又落了一朵，他深深叹气，“你就随他去呗，闹腾几天他就歇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还能怎么反？”
其实他看姚检章还怪不好意思的，觉得挺可怜的，不好意思端茶谢客。虽说退婚是孟榴昀的主意，可孟榴昀腿瘸了，是因为他，他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甚至，其实孟榴昀不娶姚小姐，他心里还偷偷摸摸地高兴。
“不是，永安侯去请罪了！”
“永安侯？”施然竖起了耳朵，坐正了，觉得这个名字莫名地耳熟，“永安侯……孟榴昀的前姐夫？”
姚检章点头，胡子一抖一抖的，“孟家那小子，在御前告了一状，雷霆震怒，永安侯听闻了，亲自入宫请罪，据说还是削了恩典，夺了个职位，罚俸也不少。”姚检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闺女没嫁过去，他就知道，孟榴昀就一上蹿下跳的主儿，走了施然，又来了个孟榴昀，这让朝中如何能太平。“都这个时候了，孟大人还不想想法子？”
施然想这关我什么事，可孟榴昀的事情，他还是想多听一听，“这话怎么说？”
“大人！”辛夷突然过来，抱歉地对姚检章福了福，道：”您的药好了，再不喝，就凉了……”
施然在地动中虽只受了点小外伤，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辛夷觉得这是伤了元气，便时常熬些益气填虚的补药，药凉了要重新熬多不好，他咳了一声，道：“那我先去喝药，姚大人在这里等等我？”
他没等姚检章反应，一溜烟跑了。
姚检章这些老臣向来看不上他，这次却来通风报信，着实令人奇怪。不过想到孟榴昀，又不奇怪。这些老臣都是读中庸的，突然有个新秀跑他们前面去了——据说孟榴昀入了宫，家都不再回了，太医院都紧着供，可见恩宠之盛，他心里酸溜溜的。施然小日子太舒服，他们就指望着孟榴昀打压他，孟榴昀风光太劲，他们又需要施然出来作妖，在加上孟榴昀退了姚检章的婚，摆明了不站边，这合纵连横之术，这群老头子是一个比一个精通。
他走到了拐角，问辛夷，“你是最知礼的人，从不会这样唐突，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议匆匆从那头走过来，抽出一卷画轴，“方才有人给我的。”
金碧色的绫绢，同样图案的络子，甚至那微黄的宣纸，都和那化为灰烬的旧画一模一样。施然皱着眉头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副画像，画的是个金冠少年，落款，流春亭，那亭字也有一个秀气的小弯钩。然而那张脸，和他完全不一样。他是杏眼，那少年是凤眼，他是尖脸，那少年是圆脸。施然唰地把画合上了，心里砰砰直跳。
这是一副以假乱真的伪画。
而能拿出一模一样的绫绢，一模一样的络子的，甚至笔触都能模仿个十成十的，只有孟家。只有孟榴昀。
他一个激灵，突然想跑回去听姚检章到底要说什么。他跑到一半，突然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刷刷的长靴踏地而来，震得四面空空的丞相府都要摇起尘埃。
一行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他认识，是日常传人入宫的宫人，身后的人，他也见过，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那日在鬼门关前他狐假虎威，强逼他们去救孟榴昀。
这阵仗，他也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个过路人，坐在轿子上，看宫道上的紫袍官员哆哆嗦嗦在簇拥中往含元殿去，心里叹息再也看不着这人了。
要出动武夫，不是传人，是要押人了。
那红衣宫人道：“皇上有旨，传您即刻入宫，施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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