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的年三十，都是烟花与春晚。
在程一和周肆这一辈也不为过。周肆被程一拉着陪弟弟妹妹们放烟花。
程一提着出门前姑姑交到他手里的一塑料袋烟花跟周肆并排踩在雪地上。
两个小孩子先一步往小区中间的那个空旷小花园走去，两个大孩子慢慢地跟在后面。
“今年可真冷。”周肆没话找话。
程一低头看着面前雪上成双的小脚印，自己落脚踩在上面，低声：“嗯。”
周肆紧挨着程一走着，他插在兜里的手突然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将自己的手覆在程一提着塑料袋的手上。
“周肆，你……”程一开了口又莫名顿住。
周肆咳了一声，冠冕堂皇：“我帮你提。”
程一感觉到周肆一勾手将自己手上的塑料袋提走，他冰凉的手就这么贴上周肆暖和的掌心，这样冰与火的接触，让他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又在周肆握紧的那一刻放弃了。
他抬头睨周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提都提了，还不放。”
周肆听见程一窸窸窣窣两句，也没听明白说了什么，他凑到程一耳边，呼着热气，问道：“程一一，你在说什么？”
程一敏感地缩缩脖子，偏开一点：“说，你刚刚吃得不开心。”
周肆的手掌心贴着程一的手掌心，和程一十指相扣住，他带着程一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你知道我吃得不开心？你担心我？”
程一玩笑般甩了周肆一手肘：“我、我不担心你，我担心你什么啊？”
“担心我……”周肆想了想，“担心我没吃好，怕我不开心？”
“周肆，你今天觉没睡醒，是不是啊？”程一抖了抖手，示意周肆放开，才朝站在前面等他的小孩子招手，“嘿！你们回来选好烟花，拿过去放。”
小孩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周肆和程一撑开塑料袋让小孩子们选了两个烟花棒，和几个冲天炮，就兴冲冲地跑开了。
周肆见小人一走，立马把程一的手牵回来。
“程一一。”
“嗯？”
“我是吃的有点不开心。”周肆叹了口气，程一却把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收回来，只注视着眼前的人。
周肆拉着程一往两个小家伙跑的地方走去，眼里盯着两个小家伙，嘴唇轻轻翕合：“我，几乎没过过年，十七年，一次也没过过。大概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提点猪耳朵，下酒，而我应该会得到他施舍……”
周肆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施舍”这个词：“对，他在我十岁那年，施舍了我一碗面，很好吃，那天他边哭边吃，吃到最后，那些面都被他吐了出来。和酒一起，很臭，很臭，比我们下水道里满溢出来的东西还臭。所以本来我以为该叫做过年的一个年三十，好像，也不那么适合叫过年了。”
程一听着周肆说这些在墙那边发生的事，突然在以为自己最懂周肆这件事上动摇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周肆说的这些，他不知道的，完全不知道的。
周肆看着程一有点沉重的脸色，他抬手虚虚地给程一抹了一把脸，手轻轻扯了脸角：“程一一，别这么认真，我就是说说，你也就是听听，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他也是情有可原，我是后面才知道的，那碗面是他专门为我母亲去学的，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说想吃，想天天吃，他就去学；我母亲的日记里写过，她说：
‘他第一次做来给我尝的时候，就像个孩子，我点头夸他一句，他就快要蹦上天了，往后我可不敢再夸了，只说，还行，可以，能吃。’”
“所以我第一次吃这样热闹的一顿饭，也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一顿饭。”周肆的拇指摩挲着程一的手背，“其实这样想想，也还好，没那么不开心。就像我虽然有个不太负责任的‘父亲’，但有个比他亲近的伯父和伯母。”
程一回捏了捏周肆的手：“未来这样应该不止一次。如果……”程一的目光心虚地移开来，语气里是明显的底气不足，“如果我爸妈他们能同意的话。”
烟花刹那的光华打在程一的脸颊上，顺毛的发顶沾着几片小冰晶，应该是刚刚落下来的小雪花，周肆心念一动，把程一拢过来，下巴抵着程一的脑袋，将有些怯怯然的人拢进自己的大衣里，将热量从程一的后背传递过去。
他的声音沉沉地响在程一的发顶：“你在害怕？”
周肆问完这一声，程一久久没回答，这样的沉默就像默认一样。
周肆拍了拍藏在自己手里的手，拙劣地宽慰：“没事，我们不说出去，没人会发现，悄悄地。”
他微微偏头，亲昵地舔舐着程一的耳尖：“悄悄地，像这样。”
程一的耳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
“周肆……”
“啊？”
“有没有人说你像个流氓？”
“流氓吗，”周肆将程一转过来，速度极快地讨了个吻，蜻蜓点水一下啄吻了眼前人一下，“目前不少，不过，你好像说过我是狗？”
周肆眯了眯眼，带着一种秋后算账的危险笑容：“程一一，是你吧，叫过我周狗？”
程一赶紧踩了周肆一脚，回身跳开，心虚地解释着：“没、没有！”
“没有吗？没有你跑什么？”周肆一边说着，一边慢跑着追着程一绕过满地冲起来的小烟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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