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待在程一屋里的小隔间里，看着程一一声不吭地回来，又一声不吭地拿了衣服去洗澡，程一洗了多久，周肆也没计算，但应该是挺久的。
周肆差点都以为程一是在浴室晕过去了，还特意跑到厕所门边，但这次厕所门竟然锁上了，他还听见了一点点啜泣的抽搭声。
听了半天，周肆都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到自己的隔间，独自孤独去了。从浴室出来的程一看着小隔间里已经蜷起来睡过去的周肆。
雪夜含混的月光落进窗，睡梦中的周肆面容都似被这朦胧的月色勾勒得温柔了很多。
程一勾起嘴角，大概这算他唯一的一点慰藉。
退步是，留在镇上也是，不想考太远也是，都是因为这个人而已。
“你把他看得太重了。”
程一记得在庄子里，在回流茶碗前，那个垂垂老矣送他出门的时候，说的这句话。
现在夜里想起来，也确实如此。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从小到大，从懂事到钟情，都是这么一个人。
如果身边换一个人……程一想过，但很明显，他现在的眼里只有这么一个人，换不了，也改不了。
月边薄云万重，少年心事重。
腊月二十三，小年时节，有的家里都回娘家团圆。
程一家也一样，程伯父早早地提着一车礼载着程母回娘家。
程一和周肆各自赖床赖到中午十二点。程一从床上起来，带着一头鸡窝乱发走到隔间，说了这几天对周肆说的第一句话。
“吃午饭吗？”
周肆似乎早醒了，在程一话一说完，就弹坐起来。
“中午随便吃点饵丝吧，我请你。”
程一揉揉头发，打了哈欠：“那晚上要吃啥？”
“吃点好的，今天小年了。”
程一点点头，被周肆推着去了厕所洗漱，周肆给他挤了牙膏，催促着：“快弄，程一一。”
程一点头，仍然是慢条斯理地漱口刷牙；周肆潦草地洗漱完，换好衣服躺在了程一的大床上等他。
等程一洗漱完了，两人才出门去了巷口吃饵丝。
饵丝家的吴老板今天也格外高兴，还给程一多加了一点鸡火丝。
“程一啊，你喜欢吃这个嘛，我看你每次都从周肆那里夹，下次直接给我说嘛，我给你加。”吴老板说。
周肆笑了一下，故意接话：“他不得说的，只会吃我的。”
程一看了周肆一下，周肆看了仍旧理直气壮。
“我说错了吗，程一一？”
“……”程一低头，从周肆碗里把鸡火丝都夹走，“没有。我错了。”
周肆挑了挑眉，也跟着一起低头吃着饵丝。
“我们下午去打台球吧。”程一吃着突然开口。
周肆咀嚼的动作暂停了两秒：“你，什么意思？”
“过年前，见见老朋友。”程一云淡风轻很多。
周肆却皱起眉头：“程一一？”
“你不去吗？你不去，我也会去的。”程一坚定地开口，好像这是他思考了几天才下的决定一样，完全坚定不改的气势。
“好。”周肆掏钱付账，“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程一问。
“还没想好，晚上告诉你，我现在想想。”
周肆一脸认真地说。
程一也放下筷子郑重地看着周肆：“我不会考太远，也不会去澳门，除了这种，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
周肆有一种被程一看破的尴尬，他咧嘴啧了一声，追上擦完嘴起身往家走的程一。
“程一一，其实你是想去澳门吧，你当时没有立即回答那个齐……”周肆认真回想了一下那个人，发现自己除了知道他姓齐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索性忽略掉，继续说道：“你就是动摇了，你想去的是吗？那你可以不要做我同桌了。下学期，我能保证不打架，不混混，你回到原来那个班，不行吗，程一一？”
“我是想过，但我又不想了，这和我在哪个班没有任何关系。”程一回头和周肆辩解了一句，又快步往家走去。
周肆跑上去，在院子的茉莉花架边拽住了程一，质问：“你为什么不想啊？！你真不想，那这一周周的，跑那几十里路去P城上学是干嘛啊？”
“我再说一遍，周肆，”程一挣扎了一下，“我之前是想过，但是现在不想了。”
这是周肆第二次遇见程一这样和他对怼，第一次还是程一告诉他喜欢男生的时候。
那次就是因为自己，没想到，现在还是因为自己。
“这么说吧，不是我想就一定能去，不是我想考远就能考远，不是我说去澳门，就真的能去，除了我爸妈，中间还有很多别的原由，别的因素，行了吗？”
“别的因素……”周肆抓着程一的腕不自觉地用力，他确认道，“别的因素里也有我吧。我在拖你后腿，是吗，程一？”
“拖后腿……”程一念着周肆这个词，突然笑了出来，“我们都没有绑在一起，哪有什么拖后腿，周肆，我真的不想吵架，我真的很烦了。也不想跟你一直围绕这个话题，走不出去，和你没关系。”
“没有绑在一起？”周肆看着程一的手挣脱，又生怕自己再握不住，下意识地把整个人都扑倒，他压在程一身上，将人严严实实地留住，口不择言，“我、我们不是一直都绑在一起的吗？亲都亲了，还不算吗？那要怎么样才算绑在一起呀？！”
周肆少有拿着一双愤怒的眼睛莽撞地看着怀里的程一，他用着急切又笨拙的方法，展现着他别无他法的内心：“你，你不是，不是也喜欢我吗？那我们不算绑在一起吗？”
程一对上那灼灼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周肆的话，他甚至没想到周肆会这么说着他们应该在一起的话。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落在了花架担着的雪花上，白色星星点点地布在枯藤上，不细看和程父种给程母的茉莉没有分别。
就和周肆的那句话一样，不细听好像……
和单纯的争辩没有什么区别。
但程一听进去了，他听到周肆问。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周肆的话，是这个意思吧，程一不由自主地给自己洗脑。
周肆却不给程一沉默的时间，他低头又轻啄在程一的唇上：“这样算不算绑在一起？”
程一不回答，他就继续唇贴唇，啄吻一下，啄吻两下，又问：“够吗？”
程一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他眼里的春水荡了荡，在周肆下一次啄吻来的时候迎了上去，给啄为深吻，他一点一点回应着，一点一点地大开城门，放周肆辗转深入。
藤上雪声轻，架下人声轻。
“够了。”
“那算绑在一起了吗？”
“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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