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直到快中午才敲开了段寥他们酒店房间的门，红肿着一双眼睛，也不出声。一进门就扑到了段寥怀里。段寥轻柔地搂着她，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少女有些单薄的后背。
可能这就是默契吧。周夏忍着泪意，段寥也在专心的关注着周夏夏小同学的状态，这两个人十分统一的忽略了坐在旁边的周殷。
周夏一定是无意的，但段寥有很大可能就是故意无视他的。周殷发现一个对他来说十分可喜的进展——虽然没有更深的问出些什么实质性内容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已经开了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段寥也不再一直维持着从容淡定的大哥哥的样子，第一次明确的对小周表现出了“我先在不想理你”的情绪。
对于一个你喜欢的人，当你慢慢在他心中的位置变得特殊的时候，你的成功率也会随之慢慢加大。
段寥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性格再好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开心快乐，脾气再好也不是必须要一直压抑着自己，在外边表现出的永远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样子——而现在的表现对于周殷来说，不管段寥是因为当初答应了周殷不在他面前忍着，所以只好意思意思的表现出一点儿来，还是真的因为周殷当初“逼着他”的举动真的让小周在段寥心中的定位有所转变，总之是初见成效的。尽管收效甚微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反正时间还长。
所以小周很开心，开心到周夏都在段寥怀里不言不语的待了五六分钟了都忘了吃醋。
最后还是周夏努力地从情绪里出来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从段寥的怀里离开，撑着青年的手臂站稳，才轻声对自家哥哥道：“谢谢。”
买周边安慰这种事，在家里这些一个比一个糙的大老爷们中，真的也只有段寥才能想到了。
段寥笑了笑，伸出手来捏了捏周夏的小脸：“谢我干什么，应该的。”
——这个时候，段寥又迅速的回到了那个温柔和煦，细心却不显疏离的“哥哥”的壳子里。
周夏也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刚听爸说，我老姑他们已经回去了，事情他们操持就好，我们不用管。”
段寥点头：“嗯。”
周夏道：“我们是不是需要去参加葬礼啊？”
段寥想了想，略微蹲**来，视线与周夏平齐，一双桃花眼眸中盛着的满是温和，他放柔了声音道：“是的，你们必须要去。不管曾经你们和他关系怎么样，但他和你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情，是你没有办法否认的。你可以恨他不原谅他，但有些事情你一定不能逃避。”
他伸手揉了揉周夏的脑袋，又轻轻帮少女擦去了眼角不受抑制泛出的泪花：“夏夏已经到了长大的年纪了。你要知道，我们一辈子一定要有两个底线，一个是国家，一个是生命。国家的概念太大太广，你以后会慢慢的感受到，而生命是条丈量生死的线，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尊重。”
*
一行人是在中午吃完饭后离开的。那是一顿再丰盛不过的火锅，一桌子的家人闲适的唠着家常。如果不是陈予清和周夏的眼睛还略微地泛着红，周殷几乎都要忘了昨日还发生了多大的一场变故。
段守国和陈予清没有暑假，回到隋阳后就一如既往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一家人都发现陈予清加班的次数变多了，每隔两三天都有那么一次满载星河的推开家里的门。周殷每天定时复习着预科班学过的知识，等到段寥晚上回来再帮他巩固，顺带着把课往后推推。段寥继续着家教的工作，早出晚归，似乎是在尽力减少和周殷“除正事以外”的接触。
期间周殷好几次旁敲侧击的问过段寥的过去，都被人不动声色的将话题绕开了。段寥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段寥，仿佛小周那天的得胜而归只是自己的臆想似的。
其实现在想起那两天，还是常常不由自主地觉得荒诞。
休息了两个月，段寥的睡眠状态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有些许恶化的趋势。他经常性的在床上闭着眼躺到天亮，困的都有些恍惚，但就是睡不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异常地清醒，等到实在忍受不了睁开眼睛时，又觉得方才闭着眼睛的自己好像已经睡着了似的。好不容易偶尔睡着一次，也浅的不像是已经入睡——他甚至能听到下铺小周时不时翻身所造成的轻微声响，或者是房门外的某位段姓中年男子哼着小曲起夜。眼不能观六路，耳朵倒是十分尽职尽责开始听八方，一听就是一晚上。
实在是匪夷所思。
周忠的葬礼办的简陋。这一家人向来最喜欢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这会儿却连追悼会都开的匆匆忙忙，可能他们自己也认为自家儿子实在不大可能流芳千古。周殷身上披着泛黄的白色布袍，立在不算庞大的人群之中，眼神复杂地盯着不远处周忠黑白的遗照，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若无其事”了这么多天，这会儿他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真的彻底离开了。
他混蛋、他不要脸、他一事无成。
但他是真的离开了。
如果这会儿用段寥一贯的说话方式，他现在才十五岁，不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见惯了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或许终有一天会放下当初自以为浓烈刻骨的恨意，也换的自己无事一身轻——如果他还活着。可这会儿他走得比谁都早，少年的一腔愤恨还没完全发泄干净，忽然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了，那个背着欠款四处逃窜的男人倒在了半路上，他的恨成了空落落的一纸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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