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告诉我，这里叫白虎岭。
阴气颇重，是各种邪祟修炼的绝佳场所。
一觉醒来，已至黄昏。
一睁眼，就见猪八戒追在小猴子身后喋喋不休：“猴哥，我们真不走啊？沙师弟都说那骨头精很难缠。”
“送到棒下的功德，你不要吗？”小猴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像是觉得很无聊。
猪八戒嘀咕着走开：“要，可也得有本事拿啊。”
小猴子无动于衷，可我心想，白骨真的挺厉害的。
几人用过饭，又原地休息。
唐僧今天很奇怪，始终坐在小猴子画好的圈里，虔诚地念着经，最起码自我醒来，竟是未动分毫，连饭都未用。
我第一次瞧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也不知小猴子是怎么说服胆小的他留在此地的。
一片叶飘落，正巧盖在我的头上，我不由得开始害怕。
月悄然赶走最后一抹余晖，爬上了天幕。
带着血色的树影里摇着风，风里携带着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在这样的安静里，我却感到了刺耳的喧闹，这些声音不像是外来的，而是在脑子里炸开的一样，我痉挛着绻起身子，死死捂住耳朵。
突然我听见了一声叹息，随后天地万物又归于平静。
小猴子伸出手摸摸我的头，问我：“阿茶，你想化成人形吗？”
“我……”想的，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能化形修炼。
我想能成为与小猴子并肩战斗的妖怪，不想做一个拖累。
“好，我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了？
“再等等。”
小猴子不再说话，我却觉得哪里不对，思索再三，还是问道：“小猴子，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修炼成妖啊？”
小猴子有点诧异我会这么问，却还是认真点头：“嗯，不想。”
“可为什么……”是不想看见我化成人形吗？
“你本不是，也不该成妖。”此刻的小猴子眼睛里有星星，他说，“你不用修炼也能化成人形。”
我不懂，这世上还有不用修炼就能化成人形的老鼠吗？
许是有吧。
夜深了，风染上了凉意。
这一回小猴子没有给我施一个抵御寒风的结界，使得我汗毛竖立，冻得发抖。
不知为何，我突然特别的困。我努力瞪大眼睛拼命抵抗，却始终抵不过困意来袭，明明我白天已经睡够了，想着晚上是可以清醒地陪着小猴子的。
小猴子拍了拍我，虽依旧没有设下结界，却似是不太忍心，终究还是用手为我挡去了寒风。
他说：“睡吧，阿茶。”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它幽幽泛着红色的光，像是在诱惑我，“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吧”，我极力挣扎，却还是不敌困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睡着了。
这种感觉像是灵魂抽离了躯壳，慢慢下坠，坠入一片虚无。
我曾问过一只生来眼盲的虎妖，它的眼前是不是一片漆黑。
它摇着头告诉我：“不，黑色是一种颜色，我也是无法看到的。”
我又问它，看不见是一种什么感觉。
它说是虚无。
我问他什么是虚无。
它十分抱歉，说它也不知道。
可我想我现在知道了，虚无，是脚踏云端，头顶大地，每一步都似风在鼓掌雨在庆祝，可自己却看不到头望不到边，是孤寂，是悲伤，是漂泊经年终于落下了一滴泪，是张开手掌丢掉了整个世界，是当我感受到这些后，便不再虚无。
虚无，是一个过程，一个动态的词汇。
因为它绵长无边，所以格外绝望。
所以，当我感受到了虚无后，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道黑影晃动，像一阵风，很快便闪不见了。
这里很显然不是白虎岭。
白虎岭上十分阴寒，而此地却十分温暖。仔细一闻，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
一声锣震天响，吓了我一大跳。
“大家不要挤！咱们萧家娘子今天在此施粥，人人都能领到的。”
人影攒动，眼前是一双双脚。
幸好我是一只老鼠，很容易走出人群。
此刻我侧躺在地上，心想得赶紧爬起来。我想像往常一样晃一晃脑袋，扭头去找小猴子。
可我动不了！
完犊子，我有可能被这些人类踩死。
眼见一只脚向我眼前踩来，死定了。
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我甚至看到了鼠生的走马灯。
“你没事吧。”好熟悉的声音。
我睁开眼，见一位身穿暗黑色衣服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替我挡开了流动的人群。
见我没有反应，他也不恼，蹲下身伸手扶我。
我一边撑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借着他的力慢慢坐了起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坐了起来？！
我是只老鼠啊！我怎么能这么坐了起来？！
“冒犯了。”他说着，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是，我的手，腕？！
我什么时候长手了？！
“多谢这位郎君。”
？？？谁在说话，我吗？
是我的声音，是我的嘴巴发出的声音，可我没想说话啊！
“你饿了吗？”那男子又开口。
我站定看向他，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小猴子？
不对，是小猴子，但又不完全是小猴子，他长身而立，笑容温暖，像是小猴子从神识里撕出来的那一个。
我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对不对，真算是乱套了，我可能不小心进入了别人的身体。
我被迫跟着他们走远，不能说话不能动，像极了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倒也不是不适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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