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韵终于退去，夜色带着潮湿的江水气息扑面而来。陈皮脱了鞋坐在岸边。
伸脚下去，脚下冰凉的触感和吸入肺里的腥气有着熟悉的感觉，像是被死人的血液触摸。
远处岸边黑压压的水草从深处，不知名的虫子咿咿呀呀煞有介事地叫着，喊着。
他抬头望向戏楼，里面模糊的曲声传出，声音断断续续，能隐约听出二月红的声音。虫子们似乎听得懂，跟着二月红的调子打着拍子，陈皮从手边摸了块石头狠狠向黑暗中砸去。
虫子像是被惊了，霎时鸦雀无声，不一会，似乎察觉危险不再，虫鸣又开始东起西落叫唤起来，陈皮又摸起手边的石头。
戏楼里的乐曲声在这时候突然戛然而止，陈皮慌忙向后看去。见穿着戏服的二月红走到窗边向他招手，陈皮笑着扔了手中的石头，两手大开大合像把剪刀左右挥舞着回应二月红，口中喊着：“师傅！”
“你想我从马忠手下救严明？”二月红从窗边转身走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左手的袖口，一只飞虫趴在他戏服袖子的彩绣上。
莫娘顺着他的视线，彩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现出亮泽的光晕，莫娘看不真切，似乎是有个黑色的东西在上边缓缓爬动。
二月红勾唇轻笑：“严明未免高看我了，再说，”他用冷峭的目光看向莫娘，轻声吐出：“凭什么？”
莫娘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起那天一脸怒气愤然走掉的翩翩公子，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因为陈皮而有了先入为主的假想认知，这种感觉随着她回想事情的经过越来越明晰清楚。陈皮似乎看轻了他这个师傅，这个人，有着狡黠的愚蠢面具。
他用机灵掩饰愚蠢，用愚蠢掩饰狡猾，不知道他有几个面具。
二月红抖了抖袖子，那虫子趴的牢固，他抬手将那虫子捏在手指缝里，轻轻一压。
莫娘看在眼里，觉得二月红这举动有深意。
曲终人散，没过多久，戏楼里周遭就静悄悄的了。二月红拿帕子擦着手，听见陈皮踩着木板发出踏踏的声音，和着窗外岸边水草从中的虫鸣颇有节奏。
“你早就存心铲除他，不是吗？”莫娘说完，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陈皮的脚步声。
“是，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以为光凭我的力量能除他？”话毕，他看着陈皮走过来的方向，“得等一个人。”
“你说的，”陈皮一字不落听进了心里，“那个人是谁？”
这是上次二月红离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张启山。”
“张启山？”陈皮咬着嘴唇里侧的软肉，深邃的眼睛望着二月红。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对你来说，张启山用起来简单？”陈皮死死盯着二月红的眼睛，似乎想从中读出一些情绪来。
“是，目前看来。”二月红突然想起上一次跟陈皮谈起张启山，那个时候，陈皮还不是这个样子。
现在的陈皮，像是只兽而不像人，他的聪明只是野兽的狡猾，有着未开化的盲目自大。二月红突然有些后悔，陈皮现在的一切，细细想来都是在他有意的引导下形成的，然而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不可控的效果。从陈皮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就该停止了，然而他没有。
“义父早就知道陈皮的存在了。”莫娘看着两人间气氛诡异，有意岔开话题。
“船上的免捐旗被偷了。”二月红答话。
免捐旗顾名思义，就是水皇帝发的免死金牌，过路不抢，只需定期交上来一定金额就可保船只平安渡过。之前只是以为水蝗造势，因此无论哪家的船都给抢了。
后来，听下面有人说漏嘴丢了免捐旗，二月红就曾想到过这一点，只是当时，他的首要任务还是在陈皮身上，也就没怎么在意。
严明的目的大概是想让陈皮注意水蝗军，进而无意中看到这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姐姐，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二月红看向莫娘，严明大概只是想救了这个女孩罢了。一旦和陈皮相认，莫娘是万万不能再回到船上了。
“是我干的。义父从很早之前就让我注意他了。”似乎是想到了严明，莫娘眼圈染上了红色。
大概是看陈皮能不能护得住这个姐姐吧。二月红心里想着。
这样看来，似乎是自己一步步推着陈皮走到严明的面前，告诉严明：“这个人我□□的很好，是个可用之才，他定能保护的了他的亲姐姐。”
二月红不禁笑起来，如果自己当初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做这么多事，也不会兜兜转转为别人做了嫁衣。如今陈皮有了自己的骨肉亲人，只要有这个姐姐在，无论何时，自己都无法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二月红不禁有些自嘲的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不也是自己吗？如今这些事倒让自己想明白了，自己对陈皮到底有什么念头。
“什么时候策划的？”二月红虽说这样问，然而心里已经有了底，时间大概就是自己下决心将陈皮放出去自己闯的不久后。码头交给陈皮，二月红冒了个险，要是陈皮真的没那个本事就还回到自己身边来，要是行的话，二月红自己跟自己说，看看他能到什么地步。
从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心理，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妄想着将陈皮置于四面受敌施展不开的逼仄之地，然后宛如神降伸出援手，鬼鬼祟祟在后面搞着小动作却不敢堂堂正正说出来。回头想想，自己的那些想法又怎么不说可笑呢！
“不是很久。岸上的战争不是说来就来吗。义父曾经想过借助军队的力量，可是效果并不显著。”
“是上回吧，你们，或者说水蝗退回岸上那回。”
“恩。”
似乎是徒劳，陈皮的注意力完全没转移过来，莫娘看着他，他好像还在为“张启山”那三个字耿耿于怀。
陈皮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缘由，二月红对人的赞赏难得，张启山就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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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写越感觉前面的人物设定有些混乱，哪里崩了请告诉我好吗？为了大家的阅读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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