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岚生盘腿坐在暖阁踏上，给容川看他这段时日练的字。
谢盛歌站在一旁，方才被容川叫过来给傅岚生看腿，是无碍了，他年纪小伤也好得快，腿上都看不出痕迹。
屋外的雪没多久就铺了满地，小六子端着一盘刚出锅的南瓜饼在院子里留下一串脚印。
“庄主，小公子，南瓜饼做好了。”
傅岚生腾的跳了下来，掀开盖子，只是到底刚出锅连盘子都还烫着，他就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容川见他着急的样子，一边伸手铺平被傅岚生卷的乱糟糟的宣纸，一边无奈道：“不是说早晨吃了东西么？“
“那我也饿了呀。”傅岚生回道，他忍不住，搓了搓指尖，抓起一个饼，确实还很烫手，他怕烫了舌头，只敢用牙尖轻轻咬一小口，就这样也心满意足眯着眼睛：“好吃！”
小六子见了都忍不住乐，谢盛歌亦是带着笑，跟着他一起退了下去。
南瓜饼是用南瓜泥和糯米面煎出来的，两面金黄，傅岚生拿在手里便弄了一手油，他吃一口，烫的直张嘴哈气，还要伸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带过来的纸道：“这个字我觉得我写的特好，简直跟你写的一模一样。”
容川见不得他那根油乎乎的手指头，皱了皱眉，只道：“吃完再说。”说着他便合上那一沓宣纸起了身。
傅岚生哦了一声，完全不介意容川的冷淡，又问：“那你做什么呀？”
“给你写新的。”
傅岚生点了点头，捧着那盘南瓜饼跟在容川后头，从暖阁直接穿进了书房之中。
桌案上还放着方才容川才盖了印的画，被容川折好放在了一旁，重新铺了白纸。
傅岚生在旁边坐着，就觉得心里头特别平静。
“容川哥哥？”容川提笔蘸墨，傅岚生在一旁看，冷不丁的开口。
容川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眼睛却没动，还看着面前的纸，手里的笔游走，题了一行小字。
“我，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啊？”
“查账，看书，练剑，品茶。”他答着，顿了顿补充道，“也画画。”
说完他才抬头瞥了一眼傅岚生，他嘴唇泛着油光，露出一截舌尖，支支吾吾的仿佛是有话要说，容川心里骤然一沉，透过他的眼神意识到傅岚生想问什么了，他竟然也有些忐忑，等着傅岚生继续，只是面上不过笔尖一顿，又接着写了起来。
傅岚生吃着饼，迟疑着咬着下嘴唇，轻声道：“那你会不会……想我？”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容川没听清楚，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不是六年来傅岚生第一次问，但或许是离他的回答最接近的一次。
只是容川抿了抿嘴，竭力忽略心里陌生的紧张感，还是没有回话。
他不是傅岚生，甚至无法对自己坦诚。
容川不会说，在他身后书柜里面藏着的画，这六年下来厚厚一沓，里面的小人通通不过指甲盖大小，穿着的红衣裳抹的都是容川心上的颜色。
傅岚生没听到回答，咬了一口饼，没再接着问。他也是突然顺嘴，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不好意思起来。容川见他没再追问，心里提着的劲儿也松了下来。
傅岚生吃了半盘南瓜饼，等到了午饭的时候他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撒娇耍赖跟容川说他想睡个午觉。
容川允了。
这会儿雪停了，院里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谢盛歌拿着个扫帚，准备把院里的路扫出来。
容川回到院里，傅岚生在他前头去暖阁休息了，见到谢盛歌他脚步一顿，还没开口，管事的在他身后就朝谢盛歌走了过去。
“谢姑娘，不必扫了。”管事的脸上带着浅笑。
谢盛歌有些诧异，不由得问道：“这是为何？”她犹豫着看向容川，见后者已经迈步而走。
管事的顿了顿，回过头见容川已经进了屋，他笑着摇了摇头：“傅小公子每年都要用院子里的雪堆雪人，扫了他不好滚雪球。”他说着，也是颇为无奈。
谢盛歌闻言，恍然大悟：“这样啊……“便有些不好意思，她本就是坐不住，非要找点事情做，勤快惯了，现在却觉得手上的扫帚都有些烫手，她也看见容川进了屋，一时间若有所思。
她想所有人都说容川心思重，但也许这个年轻庄主的心事也并不难猜。
谢盛歌探究的看向管事，只是后者眸中神色坦荡清明，完全不与她有所交流。
只听管事轻声道：“谢姑娘早些回屋歇着吧。”
容川回到屋中，傅岚生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整个人蜷缩在榻上，厚厚的被子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容川顿了顿，脚底下的动静微不可闻，他进了书房，将早晨那幅画摊开展平，用笔尖沾了一抹朱砂，点了一个小人。
而后他的手掌隔空附在画上，以内力烘干了那块颜色，然后卷好画，放回了柜子里。
傅岚生睡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到书房里，看见容川正拿着一本书。
等傅岚生走近了才发现，那书的半边搭在桌上，容川闭着眼睛，原来是也睡着了。
傅岚生难得见容川这样，顿时困意消了大半，兴致勃勃的靠近容川。
傅岚生长大了，时间同样在容川身上留下痕迹，初时那种刺骨的张扬感随着他的骨骼生长和越发内敛的性子而逐渐变得柔和，他眉眼间还依稀可见一点穿透万物的冷淡和漠然，却逐渐接住了洞察一切所得知的真相，不再像年幼时，脊骨随时绷紧，脆生生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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