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六点二十分，周聿文的车堪堪在大楼前停稳，陈恒毅就已经像个泊车小弟一样黏黏糊糊地迎上前来，殷勤地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周总您可来了，这次真是麻烦您……”
周聿文面无表情地颔首，听这个四五十年纪的中年男人一路絮絮叨叨，乘坐观景电梯到达顶楼餐厅。
这家顶楼餐厅在W市很出名，四面都是透亮几净的落地玻璃窗，装潢雅致，菜肴可口，夜景奇佳，不仅很适合商务宴请，还被W市人戏称为“告白求婚圣地”。
张恒毅将预约号告诉引导小姐，小姐笑脸盈盈地为两人带路，张恒毅很自觉地落后周聿文半步以示谦恭，一路上还将人好夸一顿。
周聿文并不太喜欢陈恒毅这样喜欢谦卑献殷勤之流，但他今天的心情因为夏昀的原因是真的很好。
周聿文不太能够解释其中缘由，或许是夏昀的示好（仅管夏昀本人可能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示好，早餐只是举手之劳）能让他在生理层面上源源不断地分泌多巴胺以带动情绪方面的愉悦，但又或许对他来说，夏昀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解释缘由的存在。
比如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他的照片时就下意识很想接触，比如为什么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很想纠缠，比如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想对他好，想看他感激涕零的激动，也想看他强自承受的隐忍。
想看各种各样的表情，更想看他哭，看被快乐和痛苦同时掣肘而不住溢出的泪水，看他无助而又不可自抑的颤抖。
夏昀明明不是那种很执拗、能轻易挑起他人征服欲的类型，却让周聿文很想据为己有，很想驰骋征伐，想尽情掠夺。
也想俘虏于笼中，玩弄于笫间。
他在美国的时候也曾和一些女生交过往。无论是黑发黑瞳还是金发碧眼，她们都热情而大胆，知性而情趣，面对他的时候有毫无例外的温声细语，也有忍耐与体己。
她们每一个方面都没有太多值得挑剔的瑕点，但也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独特。
能让周聿文食髓知味的从来都只有夏昀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爱情，如果是，那么爱情的起因也未免太轻薄，太经不起推敲，呈现未免也太扭曲，让人觉得有几分病态。
虽然在陈恒毅看来，周聿文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但神奇的是当陈恒毅厚着脸皮向他索要微信的时候，周聿文竟然奇迹般地答应了。
陈恒毅高悬的心稍稍垂低了一些。周氏以市场中心转移为由宣布撤资之初，公司高层一片动荡。他和周氏的相关人交涉过多次，都说这是周总的意思，恐怕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
陈恒毅是托关系找门路软磨硬泡地求了好久，周氏那边才勉强答应让他见一次周聿文。
只是还没见着就被秘书告知周总把饭局推了，让他等改期的通知。
陈恒毅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改期通常是遥遥无期。
公司上下都消极地风传周氏要吞并恒正的消息。先大投再突然撤资，最后低价收购抛售的股份，大企业都是这样把人玩死的。
陈恒毅本人也知道自己回天术乏，本来已经带着“料理后事”的心态在工作了，但今天周聿文的秘书主动联系他，周聿文的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陈恒毅又重新燃起了隐隐的希望。
恒正毕竟也算是他自己白手起家的事业，就此中落易主，他心有不忍。
陈恒毅心里正暗自盘算着，走在前面的周聿文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差点没撞上这尊难以捉摸的大佛。陈恒毅惊出半身冷汗，刚想抬头询问，却被周聿文的表情再惊出一身冷汗。
他双眉紧紧拧着，额角的青筋隐隐暴起，饶是再难以捉摸，陈恒毅也分分明明地辨认出了，那张乌云密布的脸上，正表现出一种很强烈的愤怒和类似仇恨的情绪。
又像是雄性动物看到自己的猎物和领地被他人染指时的暴戾。
陈恒毅识趣儿地缄口不言，驻在周聿文身后，但还是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最左侧的落地窗前的双人餐桌旁，面对面坐着两个男人，看不清正脸，而且隔得有些远，也听不清声音。
但从侧脸来看，也能分辨出其中一人面容温和，浅浅含笑，一只手优雅地拨动着餐叉，另一只手托着腮，微微侧首凝视着对面的男人，暖黄色的灯光镀在白皙的肌肤上，好看得让人不禁要屏住呼吸。
另一人西装革履，身形看上去很壮实，两道浓眉英气飒沓，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垂着眼认真地切着牛排，切好了之后体贴自然地往对面人的餐盘里递。
看上去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情侣。
陈恒毅当即心里有了七八分了然，但却摸不透周聿文和这两人是何关系。周聿文已婚的事实他是有所耳闻的，但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手段都打探不清他那另一半的信息，只知道是个男人，其他的消息诸如姓名，年龄，职业，长相，一概不知，应该是被有意封锁起来了。
但陈恒毅猜测两人感情应该不太和睦。
早几年业内风传周氏要进军海外、同时收束对国内中小企业的投资力度时他就尤为密切地关注这位小周总的动向，知道他三天两头飞国外，近两年在国内并不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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