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周聿文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干巴巴地道歉。
正说着，同一个项目组的同事孟博和邢教授也刚刚下三四节课，正一同走进大楼。邢教授是认识周聿文的，就主动和他们半开玩笑地打了声招呼：“周先生来给小夏监工呢？”
“邢教授。”周聿文点点头，淡淡一笑，“平时多亏您关照小昀了。”
“邢老师，孟老师。”夏昀也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邢教授摆摆手，看到他们俩挨得很近，是非常亲昵的距离，就也笑了：“我还要感谢周先生舍得让小夏过来呢，帮了我不少忙。”
孟博是夏昀读博时的师兄，现在又是同事，两人认识多年，关系不错。孟博一直把一个人孤身在W市的夏昀当作自己的弟弟，夏昀偶尔也会和孟博聊聊自己的烦恼，所以孟博也是知道夏昀打算离婚的决定的。看见夏昀眼圈有些隐隐泛红，脸上的神色郁郁的样子，孟博大概猜到了周聿文因为这事和他闹，只是没想到竟然还闹到学校里来。
孟博有些担心，但邢教授还在，不好正面出击，只能半开玩笑地旁敲侧击：“小夏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这一期影像资料的量级太大了吗？”夏昀在项目组里的工作侧重于影像解译，也算是老本行了。
夏昀淡淡一笑：“还好。”
邢教授一听，才注意到夏昀脸色确实不太好，便说：“累的话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这个阶段过去了，最近也不太忙。”
还没等夏昀开口推辞，周聿文先应承下来：“谢谢邢教授体谅，小昀最近确实有些身体不舒服，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邢教授慈爱地呵呵笑：“去吧去吧。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
夏昀抿抿唇，周聿文颔首，亲昵地搂了搂他的肩。两人贴得紧紧的，让夏昀有些脸颊发烫，周聿文却神态自若：“先告辞了。”
周聿文搂着夏昀，一走出教学实验大楼，夏昀就立刻挣脱掉了他的手。周聿文倒也不生气，还有些担心地问：“手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夏昀冷冷地回答，但看到周聿文歉意和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又轻轻叹了口气，“字也签了，今天也都有空，就正好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行驶，周聿文两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夏昀调低了座位，闭着眼假寐小憩。
周聿文的结婚证和两人的户口本都放在那栋江边的三层花园小别墅里，离W大有些距离，还得开车回去取。
车里暖气很足，加上昨晚又折腾到后半夜，今天上午还得强打起精神来上课，现在整个人才能稍稍松懈，夏昀闭着眼，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到了临江大道的别墅区，周聿文把车开进了后院的车库里，停稳熄火后，发现夏昀睡得正香。
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只有夏昀沉稳的呼吸声在回荡。
周聿文不自觉屏息，有些痴迷地凝视着夏昀。他眉头舒展着，长而卷的浓密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鼻梁挺立，线条笔直，朱唇微启，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齿。夏昀的唇形略有种饱满的感觉，小小的唇珠不仔细观察其实并不太明显，唇色比常人深一点点，是很健康鲜嫩的红。
是一双让人忍不住想一吻芳泽的唇。
他说话时朱嫩的双唇一张一合，有一点点勾人而不自知的意味，熟睡时又有一种乖巧童真的感觉。
熟睡时的夏昀暂时性地褪去了警觉与戒备，褪去了疏离与淡漠，褪去了那种有一些慵懒的风韵。外表带给他的所有伪装都被层层褪去，展露在周聿文面前的夏昀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夏昀，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宠爱的，没有长大太多的夏昀，却又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把自己的背包抱在胸前，身体规律地随着呼吸起伏，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透露出一股无辜与温驯。
周聿文不禁想知道他缺席的那些日子里夏昀一个人是怎样生活的。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对着镜子刷牙，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菜，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如果生病了还得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挂号，一个人取药，一个人输液。口渴了也没人替他接水，饿了也没人给他买吃的，输完液回家一个人可可怜怜地窝在被子里，闷闷地昏昏沉沉地睡觉。生病那么难受，连个照顾他的人也没有。夏昀会觉得孤独吗？会觉得后悔吗？会不会恨他？
他想知道新婚时的夏昀是不是对未来的生活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想知道夏昀经历了多少次冷落，多少次失落，多少次委屈，才会再也撑不住了，再也忍不了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心如死灰地想到要离婚了。
夏昀的长相是很有欺骗性的。他天生骨相张扬，眼波流转一颦一笑中好像写满了风情，但其实内里却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那么乖，那么努力，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他很会撒娇，却不是要星星要月亮的那种嚣张跋扈的骄纵。他想要的很少，不过是一处温暖安定的归宿，两个人相互依偎的温暖和陪伴。他含着乖顺懂事的撒娇让人无法拒绝。多少人都想给他幸福，但他只选择了周聿文。周聿文能给，却对他一向吝啬。周聿文留给夏昀的只是毫无温度可言的形式婚姻。他让他苦苦地等，让他疼，让他哭。他在他本应该宽阔无阻的坦途上亲手布下了凄风苦雨和重重荆棘。
周聿文的视线长久来回地描摹着夏昀的五官，然后探过身，一个个吻如同羽毛一样轻柔地落在夏昀的额角，眉眼，鼻尖和唇珠上。
夏昀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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