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想了想，说，“那大概是我太弱了，我会想法子变得更厉害。”
珞殷就这么怔在了那里，靠着冰冷的城墙，一动也不动，许久都没有说话。
“大哥哥？”直到那小孩唤他，“你怎么了？”
“我……”珞殷徐徐站起身来，说，“我没事。”
答案一直如此简单，只是他怯懦地逃走了。
失败了就爬起来，又失败的话，就继续爬起来，只要这条命还在，他就能不断爬起来。
伪诏天十八年，麒麟月中，各处出现了许多古怪传言。开始只是一些流民、乞丐受尽欺凌时被一个人救了，后来是许多地痞流氓被一根树枝打了，并跪着求着给打他们的这个人鞍前马后。再后来，此人对上一些州郡的逃兵，保下了许多破败的村子……
此人行踪逐渐遍及好几个郡界，却不像是江湖中人，随身甚至连一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每次出手都在往路边折一条树枝，就能无往而不胜。更古怪的是，这个人还随身带着个小孩，替这个鲜少说话的人说明了他的身份。
“他是武神！”小孩说。
众人难以置信——武神不是应该拿着武神之剑凌云无双吗？拿根树枝算怎回事？逗人玩儿也不带这样的！
大家纷纷认定这小孩撒谎骗人，这个用树枝的人也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宵小。
接着，就发生了一件让他们不得不信的事。
此人对上了州郡的五千州兵，并强开了几个积压在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手中的官仓，并且陆续送到了周遭的城镇、村庄与流民手中。本该镇守官仓的州兵，几乎都在当时换值之时，被一位自称……被跟着他身后的小孩称做“武神”的人困在了军营中。“武神”说，只要他们不离开大营，就可以毫发无伤，反之？他们都被一根树枝给拍晕了。
五千个人都亲眼目睹了一位以无名铁束发、长相普通却气势卓然的……以树枝为兵器的并且带了个小孩的年轻人，旁人自然无法再质疑传言的真伪。
若说州兵的话不足以取信，不久后，还出现了几件让人惊惧交加之事，切实佐证了此人并非江湖中“行侠仗义之辈”。
但凡出现过“易子相食”的大小村子，一夜之间都被这个拿树枝为兵器的“武神”进行了一种古怪至极的“屠村”。那些宁可饿死也没有吃孩子的人被赠了粮食，反之则被一个不留的杀光了。
这个肆无忌惮的“武神”，跟之前江雪门万径飞鸟局出现的“武神”仿若是完全不同之人，自有其一套公允正义的标准，时而仿佛就一个仗着自己身手好随兴所至的江湖高手，可他从不像江湖中人那般刻意避开与州兵和庙堂间的冲突，他救人从来不分什么该救不该救，下至乞丐、上至叛离王侯的高门士族，杀人亦是同样。
干裂的赤地千里之上，一个瘦弱的小孩正被一位以无名铁束发、长相普通却气势卓然的年轻人提在手里，以能融入风中的绝顶轻功飞掠而过。
小孩正是对很多事都将懂未懂的蒙昧期，他认定救了自己的这个人不会做坏事和错事，只是他还太小了，所以不懂对方那么做的理由。
“武神哥哥，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村里面的人？”
年轻人开始没有说话，似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适合的词句，道：“饿死是大事。人人都害怕死。人饿急了，就会忘记很多事，只记得这一件大事。可等他们活下来了，反而会觉得更加害怕。”
他说：“我杀一个人是杀，杀很多人也是一样。若论善恶，我的所作所为肯定是恶，可我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小孩半懂不懂，年轻人则顿了顿补道，“只要他们还留有一点人性，或许也会……”
也会什么？他并没有说完，即便他说了，那小孩也未必能懂。
以前他认定活着就是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也好过死，现在他却做了一个以前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选择，在“像野兽一样活下去”和“怀抱着人性死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二人身后的天地一线之间，拖出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队伍。中间有乞丐、流民、地痞、流氓、逃兵甚至一些在乱世中无力维系的小家族，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身份天差地别，他们跟着“武神”的理由也天差地别，有的是恐惧，有的是感激，有的是见势起意另有所图……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不禁跟在了“武神”的身后。
有些人是一道居于高天的闪电惊雷，刺目轰鸣着横空出世，震惊四野，让人不禁趋之若鹜地前去跪求。另一些人则像一簇火星，落下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安静地燃烧过黑暗的原野，让人恐惧得想落荒而逃，却又不禁趋向于他。
这簇火点燃了地动过后的暗黑，点燃了他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在他身后发展成了浩荡庞大队伍。
那道惊雷则在俯山接受万万人的顶礼膜拜，不喜不怒地俯瞰众生蝼蚁。
没有人会想到把他们相提并论，二者却都能破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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