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找到杀害魏丰诚的凶手，年梓耀站在窗户旁，身材高大颀长，像一棵坚定的树。青山蜷在榻上睡着，十三四岁的少年，闭上眼睛安静下来，更像一块石头。
年梓耀有些焦躁，上辈子他把太子错当凶手，杀掉太子逃出万京城，便没有关注这件事最后怎么收尾的。太子身在万京城，又是谣言漩涡中心，自是不可能亲自赶赴边疆查这件事情，这事落在刑部，年梓耀想，看来得跟白锋走动走动。
“年校尉！”高长风的声音传来，还有“噔噔噔”的脚步声。
年梓耀拉开门，走到大厅，把门关上，免得吵醒青山，他问：“怎么？”
“杀害魏将军的凶手抓到了。”高长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压低声音，“是庆人。”
“庆人？”年梓耀眉头皱起，这时机实在凑巧，明显是有人不想让边关太平。
高长风喘匀了气，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庆国的皇帝驾崩，奎河王公开与额勒王争权，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庆人与启人长相不同，潜入军营的庆人小兵是启国的孤儿，自小由奎河王的人抚养，潜入军营三年，趁着此时下毒谋害魏将军。”
这说辞乍一听没毛病，仔细琢磨全是问题。一个在庆国长大的启国孤儿，是怎么进入军营的呢？启国军队管制严格，每一个进入军营服役的士兵都要递交祖宗三代的户籍信息，如果是孤儿，就需要托人举荐。年梓耀问：“举荐他进军营的人是谁？”
“三年前，白鹰山有一土匪寨，被魏将军剿了，愿意归顺的编入军营，他是土匪寨里的烧火仆从，便一起编了进去。”高长风说。
一环扣一环，不是精心的计谋，就是天意的巧合，年梓耀将注意力放在庆国局势上：“你是说，奎河王向额勒王宣战了？”
“差不多是。”高长风说，他焦急地搓手，“咱们的贸易，是不是黄了啊？”
“黄什么黄。”年梓耀瞪他一眼，“他庆人能杀我国将军，我们难道不能助额勒王登基？”他将筹谋许久的点子说了出来，“我们要请愿出征，杀入庆国，为魏将军报仇。”他想打庆国想了两辈子，就缺个理由出战，正好瞌睡有人送枕头。
“什么？”高长风瞪大眼睛，“这快过年了……”
“不急，年节过后，我们立马就走。”年梓耀说，“趁这个机会，必须要把庆国拿下，不然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我们耗不起。”年梓耀还有个心思藏着没说，趁现在四皇子五皇子年龄尚小，羽翼未丰，赶紧平定边关，省的日后内忧外患，徒增烦扰。
高长风看着年梓耀黑黝黝的眼睛，感到胸膛中热血沸腾，建功立业的梦想，报效国家的机会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朝年梓耀深深一揖：“末将遵命。”
年梓耀虚扶了一下他：“好好回去过个年，我去东宫一趟。”
“好，我先走了。”高长风转身离开。
“年青延。”青山揉着眼睛，赤着脚推开门，“你又要走啦？”
“穿上鞋子。”年梓耀说，拽着小孩坐到榻上，“过完年走。”
“那我是不是又要去巍菘蓝那？”青山问，平淡的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是的，你不想去？”年梓耀问。
“我想跟着你。”青山说，他不聪明，说话做事都跟着直觉走，他觉得跟在年梓耀身边很舒服，是灵魂上的舒适，仿佛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
“你太小，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年梓耀捏了捏少年的后颈，“我要去东宫，晚上回来，你不要乱跑。”
青山从不乱跑，不是练武就是睡觉。
见少年点头，年梓耀站起身，走出房间。
东宫。
听完年梓耀的陈述，太子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忧虑地看着伴读：“你有几成信心安全回来？”
年梓耀感到心脏妥帖，殷赐尧作为一国太子，最关心的本应是攻下庆国他们能得到什么权力，谋取哪些好处，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自己的安全。年梓耀颇有信心地说：“不出意外，九成。”
庆国正是乱的时候，机不可失，年梓耀打算挟额勒王制奎河王，只要额勒王成为庆国的新王，五年的和平协议不在话下。
太子略微舒展眉眼，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尝即将到手的胜利：“那孤就祝年将军，大胜归朝。”
“谢殿下。”年梓耀微笑，若隐若现的成就感充斥他的大脑。他的才智本该是这样，为启国谋划，替启国夺取荣光，而不是苟且市井，为偷得一日光阴而绞尽脑汁。
“父皇为月皇妹谋了一门婚事。”太子突然说，“是巍菘蓝。”
年梓耀一怔，皇帝将殷月嫁予巍菘蓝，定是存了安抚的心思。魏将军身死边疆，又是被毒杀，若皇家没点表示，会冷了边疆一众将士的心。这一步棋，是给天下人看的，魏将军虽然死了，但巍菘蓝并非孤苦无依，皇家会成为巍菘蓝坚实的靠山。
太子以为年梓耀的愣神是为情所困，不由得冷哼一声，撇过眼不再看他。
年梓耀问：“月殿下是怎么想的？”
“皇妹没有异议。”太子回答。
年梓耀嗤笑，心下轻蔑的想，殷月当然不会有异议，皇帝对殷月并不算宠爱，皇族的女儿，棋子的意义大过人本身的意义，姻亲是所有公主的归宿。只是殷月心高气傲……年梓耀突然想通了前世殷月投河的原因，只是殷月心高气傲！
“月殿下不会甘心。”年梓耀叹气，他不希望殷月再落得上辈子那样刚烈求死的结局，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望殿下帮我给月殿下带一句话。”
太子抬头，第一次将自己别扭的心思收了起来，他沉下气问：“你对殷月怎么看？”
“月殿下有治国之才，可惜女子不能入仕，金屋锦被定不是她想要的。”年梓耀说，他浪迹天涯二十余年，见过狂放不羁的女剑客，见过风霜在鬓的女商户，也见过精通词赋的女诗人，江湖百态，以男女性别之分未免过于狭隘，“月殿下不说，并不代表她会屈从，我只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你想让孤带什么话？”太子问。
“天下之大，非一方皇宫可比。”年梓耀说，“以殿下之才，定能找到出路。”
“你劝她出宫？”太子眯起眼睛，“好大的胆子！”
年梓耀定定地看着太子，那一双眼，比火光还亮，像是蕴藏着漫天星河，璀璨炫目。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年梓耀坚信自己作出正确选择的眼神。这件事牵扯太多，甚至容易招致皇帝的怒火，但他不想让年梓耀对他有信任的裂痕。
太子叹气，妥协道：“好吧。”声音低得像是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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