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澜被谭铮一路抱进车里，期间谭铮始终未曾开口说话，侧过身替他系好了安全带，便撤回了身体。
车里的氛围因为谭铮的低气压而十分压抑沉闷，谭铮沉默着不去看顾清澜，顾清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慢慢坐直了身体，余光里瞥到了自己手上的血把谭铮身上整洁的衬衫染得斑驳。
顾清澜低头看向自己被玻璃划伤的掌心，伤口很多也很深，血始终没能止住，一直向外滴渗着，手心纵横的纹路被血污填满，有的干成暗红，凝固成扭曲丑陋的斑块；有的仍旧鲜艳，从胀裂外翻的伤口中流淌出来。
顾清澜看着掌心血肉模糊的一片没能分出神去感觉有多疼，满心都在想着:阿铮那么爱洁，我已经弄脏了他的衣服，可不能再弄脏他的车了。
顾清澜面色如常地目视前方，悄悄地将手挪到了腿侧，将掌心的血迹蹭到了裤子略微粗糙的布料上，这时方才觉出强烈的痛意，疼得从指尖连到心脉，连心头都跟着颤痛起来。
顾清澜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手中又微微用了些力擦了下去。
谭铮正抬手去取西装外套中的方巾，余光却始终未曾从顾清澜身上移开，几乎瞬间便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当下一把扯过了顾清澜的手。
谭铮没收力道，顾清澜被握得轻轻“嘶”了一声。
谭铮看向顾清澜的目光含着怒意，手上的力道却已经卸了。虚握住他的手掌，将另一只手中叠得整齐的方巾覆在他手上。
方巾的花纹淡雅又高级，带着淡淡的清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定是价格不菲。
谭铮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去看顾清澜，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用方巾将顾清澜受伤的手包裹住，又小心地打了个结。
顾清澜轻声道了谢。
谭铮抬眼望了他一眼，幽黑的眼中目光沉静但锐利，仍是没有说话，转头握住了方向盘。
两人一路沉默着，顾清澜时不时地偷偷看向谭铮，可直到停车进院，谭铮紧绷的面容始终阴沉又晦暗。
顾清澜跟在谭铮身后下了车，看着他将手机举在耳边皱眉说着什么，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大门。
顾清澜顿了顿，还是迈开了脚步，也推开了房门，看到谭铮的皮鞋脱在了一旁，摆放的端正整齐，精致的鞋面上依然残留着方才在酒吧时沾上的污渍。
顾清澜蹲**伸出手去摩挲了几下，发现那些脏污已经附在皮面上干透了，又用拇指稍微用力地拭了一下，方才淡了些许。
顾清澜将谭铮的皮鞋拿起来，环顾着四周，家具摆设皆是气派奢华，没能找到称手的东西。顾清澜想了想，最后取下了颈间的丝巾握在手里，轻缓地擦拭着皮鞋上的污浊。
顾清澜仔细地清理着鞋面，蹲着借不上力，索性便跪了下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一路上他心中不断生出的恐惧和不安的源头——
他害怕谭铮会嫌弃他，嫌他不堪，嫌他脏。
他猜不透谭铮的想法，谭铮不说话，他的一颗心就始终悬着，惴惴不安着，隐隐作痛着。
很快鞋面便被擦拭得洁净如新，顾清澜却还是怕没干净似的，用衣袖抹了一遍，才又拿起了另外的一只。
“你在干什么？”
谭铮从房间里走出来，扯着顾清澜的胳膊将他拉起来，重重地拍下他手中的皮鞋，看向他的目光是震怒的，“顾清澜，你在干什么？”
顾清澜对着谭铮笑了笑，“鞋子刚才弄脏了，我想帮你擦擦，可是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这是我的方巾，是新的，今天刚刚带上，不是旧的，也不是脏的。”
顾清澜的眼神依然是温柔的，像是盛着一汪清泉，清澈又温暖。
谭铮深沉的目光同他对视着，片刻后妥协似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奈。
谭铮伸出手揽过了顾清澜，叹息着将他抱进怀里，一只手覆在他头上缓缓地抚摸着，在他耳边沉声说着，“清澜。”
顾清澜闭上眼睛，低下头靠在谭铮胸前应了一声。
“不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我会很生气，”谭铮将下巴抵在顾清澜头顶，“但更心疼。”
顾清澜松开手，手中的方巾缓缓飘落在地，双手紧紧地环住谭铮腰间。
“如果再有下次……”谭铮顿住，抱住顾清澜的手臂用力收紧，才继续说道，“没有下次了。清澜，我知道你以前应该受过很多苦，以后你可以告诉所有人你是谭铮的人，不需要忍让任何人，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顾清澜靠在谭铮的怀里没有动，像是已经睡着了，唯有交叠在谭铮身后的双手，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微微地颤抖着。
谭铮吻在顾清澜的发间，“我刚叫了医生来给你看伤。”
顾清澜的双手忽地勾上了谭铮的脖子用力压向自己，抬起头吻住了谭铮的唇。
顾清澜十五岁带着弟弟离开家，在外漂泊十三年，本以为已经被生活磨砺成一副早已麻木的钢筋铁骨，如今却因为谭铮的几句话酸热了眼眶。
二十八岁的顾清澜，第一次知道了有依靠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只是他何德何能呢？
这样好的谭铮。
“阿铮，”顾清澜轻吻在谭铮的侧脸，“我好喜欢你啊。”
顾清澜想，他愿意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交付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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