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岐点了点头。
“终于要走了？”
“是啊，和老杜这种不发工资的黑心包工头说拜拜了。”
黄岐轻松地问着，那个人也轻松地答着。黄岐和他们挥了挥手说再见，“以后再联系。”
“嗯，找着工作再联系。”
黄岐穿过窄窄的走廊，推开LS的门，发现LS租的办公室已经空了一半。现在总部里倒显得窗明几净，格外得明亮。
杜方宇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你怎么还过来了？”杜方宇翘着二郎腿坐着，甚至还给自己砌了一杯茶。
“闲着没事做。”
“人什么时候开始走的？”
“前天。”
“剩下的人呢？怎么不走？”
“谁知道呢，那些人想等这个房子到期吧……”
“等这个有啥用？”
“是没用，我也说了，可是他们还是要等。”
“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这房子啊，到五月份，但是我和房东拖到了六月份。”杜方宇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我可真是个差劲的老板。”
“你确实是。”
“我耽误了挺多人的，说实话，尤其是你。”杜方宇和黄岐四目相对，黄岐没说话，老杜接着说：“你是怎么坚持在这儿干到今天的？你的本事不是想去哪儿都能去吗？”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黄岐笑了，他都干了七年了，“因为我是个傻逼呗。”
然后杜方宇和黄岐同时笑了起来。老杜翻了翻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黄岐，“我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的。”
那是黄岐七年之前来应聘的简历，右上角贴了张一寸照片，那上面的黄岐看着可真年轻啊，黄岐自己看了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那年他才26岁。
简历上写着上海音乐学院毕业，毕业以后的四年了换了三家公司，一个名头比一个名头大。
“我当时都怕你是投错简历投到我这儿了，发现了以后再要反悔，所以我别人的简历都没看就给你发了邮件说要你。”
“别闹了，行了。”
回忆总是太美好，是新草的绿色，是樱花的粉色，是上海不被摩天大楼困住的风，是一寸照片上年轻的自己。
“这个我拿着了，走了。”黄岐晃了晃他手中的简历，转身离开了，带上了老杜办公室的门。
他不是适合煽情的人，他一听到那种酸唧唧让人想哭的话，就下意识地躲避。
除了徐图的事情，没什么突然的，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而且造就在盘算如果真的到了最差的那一步该怎么和孩子们说，尤其是和徐图说，说你老东家倒闭啦，现在的公司也被投资人撤资啦，公司没钱啦，你再找下家吧？
黄岐觉得这种事情太难开口了。刘秋野还好，毕竟他长得好唱歌也好，还可能去别的公司，没准是一条更好的路。朝朗他也不担心，一个沈音教授的儿子，妈妈是女高音歌唱家，这种音乐世家的孩子，他的退路很多。但是徐图怎么办呢？众叛亲离地来上海两年就要经历两家公司接连完蛋吗？那对这个小孩子也太残忍了。
只是黄岐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徐图竟然在他担心的事情迫在眉睫之前，先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悲是喜。
刘秋野办完签证回来就发现徐图已经走了，他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几天之后徐图打电话过来，说他妈妈的手术很顺利，切除了一部分的胃，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术后要做化疗，还要坚持吃中药，让大家放心。
徐图说让朝朗帮他收拾一下他的东西，宿舍里的和地下室的，他过两天来取一下，机票已经买完了，当天来当天走。
“收拾东西干什么？”
电话的那边愣了一下，然后徐图说：“回家。”
“你什么意思，你不回来了吗？寝室的东西都要带走？”朝朗从黄岐的手里把电话抢了过来。
“嗯，不回来了。”徐图已经哽咽了，“我回去的时候再跟大家道别。”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不能吧……”刘秋野根本不敢相信，“我明天就飞机飞奥地利了……上一次走的时候我就没见着图图，不能吧……应该还会回来的。”
“谁知道呢……”黄岐背过身去。他真的不知道，之前徐图爸妈来抓他的那一次，他那么拼死拼活也不肯回去，就是觉得自己回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呢？黄岐真的说不好。
徐图可能会不听父母的规划，可能会孩子气地说很多难听的话气父母让父母失望，可能会完全不管家里自己坐个飞机就跑来上海过年也不回去，但是徐图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如果他妈妈生病了需要他，他一定会回去。这一点黄岐是知道的。
走了也好。黄岐甚至这么想着，他不用看见大厦将倾。
三天之后的中午，徐图拿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他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T恤，头发长了一些，也没有件。
黄岐把收拾好的包递给他，就小小的一个，是他在地下室的东西。他已经回过了宿舍，拖着行李箱站在地下室的门口。
他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向黄岐走了过去，然后把他手里的钥匙轻轻地放在黄岐的手心里，他说：“把它给下一个倒霉要挨骂的孩子。”
黄岐别过脸去。不会有下一个了，不会有下一个了。只有你，徐图。他还想无论他到哪里去都会带着徐图，但是他没想到是徐图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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