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太师的诅咒与烈焰烧亮天幕,但是太子曦君却没有半分心思给他。倘若贾心那些枉死的姬妾还能让他心生恻隐,那么贾太师的诅咒他则委实没有兴趣。
自他下令禁食烈焰芙蓉以来,不知多少以此发财的私货贩子对他恨之入骨,更不知多少走投无路的药商毒枭对他数以百次的进行暗杀。就是那些被逼着戒除瘾病的人,痛苦之时难免也要发出咒骂,咒骂那让他们戒除此药,忍受着痛苦去恢复生机的罪魁祸首——他们本已甘心在吃着药的同时被这药吃去性命,却为何还有人不愿意放他们丢了生机呢。
既然要做这些事情,被几个人恨有什么要紧?
若然将这些不满全放在心上,那太子曦君恐怕也要再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了。
但他也在想一个老人,另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没有贾太师的功名富贵,也没有他的权倾朝野,便是死在路边,怕也只会引得路人匆匆掩面而去,无人多看一眼。那只是在洛京里走街串巷一个叫街的行乞老儿。
洛京食肆店铺极多,林林总总,各种小吃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一铺子专营面点,位置极好,正在四街相交之处,左右往来都极为便利。店中厨子手艺也好,尤擅做各式面食,冬日里芝麻胡饼、笋丝面、荠菜馄饨、羊肉饺子,热的无不热气腾腾,香气浓郁;盛夏时,甘菊冷淘、银丝淘、金橘团子、冰雪冷元子,冷的也无不清凉甘美,爽口清心。店主也爽快利落,买卖公道,因比常常宾客盈门。
因为价格公道,自洛上称京后颇有些老主顾。老主顾们每日中午便到了时间便来点卯,店面地方很宽阔,伙计手脚也利落,他们在这里用过午餐,省了自己做饭的辛苦,留着力气下午再去做工淌汗。
店中伙计也是热情勤快,更有一手绝活,有时他一手已拿了数碗菜,另一只手中连胳膊上还能叠放着二三十只空碗,往来人群中,也行走自如,有时店中客人多了,他便使出这手绝技,引得人啧啧称奇。
老张头也是这店里一位特殊的老主顾,每天中午必来吃上一顿,因着经济所迫,他一天便也只吃一顿。每日中午人最多时,他便来此处,要一碗最便宜的素面 ,闷在最角落里呼噜呼噜吃了。吃罢便在角落里直愣愣发呆,听店中人声鼎沸,客人交谈。有时店里客满,他直发呆到店主人不耐烦他,撵他出去腾出空座,他才离去,继续行乞。
有一日,他出入时手脚迟笨,竟把醉红楼一个轿夫的吃食碰落地上。醉红楼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歌楼,轿夫脾气也大,拎起他的衣领把他重重一推,直将他搡倒在地,嘴里更是不住骂骂咧咧。
老张头被他骂出火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目直喷出火,不顾年老体弱竟要冲上去与他撕打。店家怕他们闹起来砸坏桌椅,忙上前劝阻,答应着免了轿夫的餐钱,又多赊了碗面条给这老张头,将两方平息。
轿夫看他年老体弱的哆嗦样子,不由得大笑几声,不再理会,扬长去了,他要楼里等着去给贵人抬轿了。
老张头愤愤地回到座位上,情绪似乎还在,面上青筋蚯蚓般**了一会,东倒西歪的冲出店去,竟是要去醉红楼找那那年轻轿夫拼命。
店家不再理他,只要他们不在店里生事,又有什么理会的必要?
老张头气性很大,一连几日,都在那醉红楼外徘徊。
后来,便听人说,这老张头死了,死在京郊他那破屋里,死时眼睛瞪得老大。
破屋也如老张头一般,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可那破屋的灶台里,却还藏着整整三十五两银子。那银子形作方正,一锭五两,共七锭,在冷灶下码得整齐,光洁如新,上面烙着的祈佑元年官印也分外清晰。
祁佑,正是三十年前先朝的年号。
一个落魄的老乞丐,竟然藏了这么些银子,诸人不由议论纷纷猜测起来。但他究竟是谁?那银子又从何而来,京兆府没收了那银子,百姓们却终究不知晓这老头的来历。
但是太子曦君知道,那个没人在意的老乞丐名叫张喻,是昔年先锋营中战场上立过功的老兵,他留下那些银子,是为了等他的儿子回家。
当年他儿子染了烈焰芙蓉的药瘾,沉迷其中,屡教不改,有次甚至偷了他用来养老的三十五两赏银拿去买药,被他当场抓到,痛打了一顿,关在柴房。谁知他儿子半夜时竟然翻窗逃走,从此杳无音信。那年,他儿子才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失去独生爱子,张喻便同那贾太师一样有些疯癫,他走遍各处,四处搜寻,也不知在寂无人烟的旷野,他无望的呼喊过多少次他儿子的乳名。终将自己找成了一个人见人嫌的老乞丐。却还将儿子想要偷走买药的三十五两银子整整齐齐的留着。
从此,他恨上了烈焰芙蓉。昔年王都曦君颁布禁令时,他一日里不知要多少次远远去望那端门,看着那让无数药贩送命的手谕高悬着,他年老了,看不清字,却心中感到无比快意。而当他察觉洛京中,有人再次偷偷贩卖这烈焰芙蓉膏时,他拒绝了太子曦君这些年为老兵们安排好的,能让他们舒舒服服颐养天年的安置,却又拿起了那行乞的竹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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