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金陵,寂静至极。算来只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然梦中景象回想起来,竟让人有种隔世之感。
凝涯坐在客栈的后园中,对着月光看着手中的月牙状银饰。他低声问道:“梦中的那个人,可是你?”
那银饰全无回应。凝涯叹了口气,将那银饰放在身侧矮石上,手中聚拢一团红光,将红光推向那银饰。
那红光在银饰上绕了两圈,进入了其中。只才片刻,大团灰色雾气自银饰中飘出,化作一道白衣身影,悬于银饰之上。
那女子皮肤惨白,面上表情带着些悲伤,半张脸尽隐于乌发之下,剩下的半张脸上,是宛如天仙一般的秀美容貌。
凝涯试探道:“你……怨气散去,可好受些了?”
那女鬼不答。
凝涯继续问道:“你之前,是住在辞远山庄吗。”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
这女鬼张口,声音不似之前在山庄中那般沙哑骇人,反而好听至极。凝涯被这反应惊的愣了一愣,道:“你为什么要将回忆给我看?”
女鬼又是一阵沉默,才道:“我没有。”
“你没有?”凝涯有些惊讶她的回答,又想到梦中最后一幕,道:“对了,你的脸……”
只才张口,凝涯便觉说错了话。女子对自己的容貌最为在意,这话很可能激怒她。那女鬼反而并没有凝涯的反应,淡淡道:“我不知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她抬起手掀开头发,露出被挡住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血红眼珠暴出,和另外半张脸相比,诡异之感扑面而来,明显是被滚油所伤。梦中的痛感似乎尚存面上,凝涯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人死之前的容貌,会印在魂魄之上,直到转世轮回。他在女鬼面前盘膝坐下,问道:“恕我冒昧。我在梦中看到了些情形,可是姑娘以前……”
“不要叫我姑娘!”那女鬼忽的有些激动,直直的看着凝涯。凝涯被吓得一愣,想来是其生前之过,只得改口。“不知……呃……你叫什么名字?”
“宁氏。……宁江。在红玉阁时,我叫染碧。你叫我宁氏便可。”
“红玉阁?红玉阁是什么地方?”凝涯疑惑道。
“……”
“唔。那便不说。”凝涯挠了挠头,道:“宁氏这个称呼好奇怪。我叫你阿宁吧。你之前……是那里的舞女?”
女鬼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若说了,你会让我去报仇吗?”
“啊?”凝涯有些惊异,“你如果不愿意说,也无妨。”
女鬼看着他,开口道:“我讲与你听。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之前确实是舞女。我十二岁进了红玉阁,十八岁时一舞成名。然无论在在成名之前或之后,我从未让任何人碰过我……或近我的身。”
成名后一年,红玉阁接到了辞远山庄庄主的万两白银,只为要我去他家中祝寿,跳一场舞。他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已和老鸨私下交易了许多,多至不可数,想娶我为妾。但我不知道。当晚舞完后,那庄主便当众出言调戏我。我难以忍受这般举动,便跃下台子,抬手扇了他一掌。
辞远山庄的庄主在瞩目睽睽之下被一舞女打了脸,是极为丢人的事。但我也不是红玉阁中的人了,只能留在那山庄中。庄主便直接将我丢入山庄中的牢房。似是不够一般,又叫了许多下人,每日轮流的羞辱我……说什么……教训……
我忍不了这般日子,那些人每日都在我身上弄出不知多少条伤痕。这样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我逃了。爬出牢房的第一天,便被那庄主再次抓住欺辱……”
女子单薄身形不断发着抖,不知是恨,还是对这段回忆的怕。过了许久,方才冷静下来,继续道:“那天之后,我便死在牢里。死之前,我曾发过毒誓,我便是入了地狱,也要将他们拉下去。许是看我死的太过狰狞可怕,便请了和尚道士来一遍遍的超度我。最后仍是不放心,将我魂魄直接封入尸体内,扔进荒山之中……”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可怖,却如同哭一般。“哈,哈哈哈,一个对我做尽恶事的人,竟然也会害怕我?二十多年了……不能入轮回又怎样?魂飞魄散又怎样?我偏要将他推入地狱!”
女子话语愈发的发狂起来,然抓住衣裳的双手不住的发着抖。她看向沉默的凝涯,垂眸半响,整个人跪伏下来道:“我知道你定和那些道士不同,我知道,你一定能放过我。只要此仇得报,我便不再害人!”
凝涯低着头,拉紧衣裳缩在水池边。果真和梦中无异。他道:“可伤人性命,非是解决的方法。”
“解决的方法?事到如今,他就算赔给我黄金千两,我的命,我的容貌,已经没了!我就要报仇!我为什么遭此等羞辱折磨?就凭我是一个舞女?生为女子,便可以任其羞辱吗!”女鬼激动至极,她将手按在灵力壁上,“我不信这是什么命定!他羞辱与我,我便要叫他以命偿还!”
“……”
‘我知我做错了,但我并无后悔。’
‘我的剑,为杀该杀之人。’
“……并无后悔吗。”人的话回荡在脑中,少年呢喃着,看向宁江:“报仇之后,你又要如何。你就算杀了他,他的魂魄也会继续往复轮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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