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可雨还在下，玻璃上水迹蜿蜒不息，像是一张永远泪水纵横的脸。
萧冉清醒过来的时候将近十点，道路旁的路灯便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源。他唔了一声，感到身上有点重，伸手一拽拉下来两件外套，一件黑金，一件蓝白。萧冉怔了怔，远处突然打来一道刺目的车灯，照亮了外套上挨得极近的两个名字。
Burning和Cigarette。
萧冉觉得喘不过气，仿佛四面八方的路都被人堵死，空荡荡的世界里只剩他一个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举目茫然，而无形空气还在不停地往中间挤压，动一下都万分费劲。他抬起手打开窗，雨水带着尘土的气息从空隙里奋力跳出来，遵循重力狠狠砸在暗淡的金色ID上，溅起细碎的水沫，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只在外套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深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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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烟推门进来，光线照亮了地上破布似的两件外套。
窗外风雨大作，青年维持原来的动作低头蜷缩着靠在墙上，赤裸的双足白皙得泛出青色，缠满绷带的手搁在上面，同样白皙的五指隐没在黑暗中，透着股病态的美感。冰凉的雨点自洞开的窗户溅落，弄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在地面上勾勒出零落的水迹。青年却像是陷入了沉睡，要不是胸腹还有轻微的起伏，简直是一尊过于生动的雕像。
“拿走。”
单烟捡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将两件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喜欢我？”
单烟嗯了一声。
“这件外套送你了，你爱拿去收藏自.慰扔垃圾桶都随你，”萧冉依然将头埋在膝盖上，手臂横在眼前一动不动，“现在滚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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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让LG的人回去了，”单烟站在门口，挡住了背后的灯光，他影子拉得那样长，将青年整个人都笼罩进自己的阴影里，“你睡着了，我跟他们说会负责送你回去。”
萧冉不耐烦道：“老子没长腿？”
“LG的队医对我好像很有意见，”单烟自顾自地说，“他说你的手早些年受过伤落下了病根，早在两年前就不能上场了，后来花火不能接受你的退役转会去了ME，LG深陷舆论，你不得已才回来顶他的位置——尽管每天训练时间不超过八小时，玩的也是对身体损伤最小的辅助位，但你的手伤还是一天天严重下去。”
萧冉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他问我知不知寡廉鲜耻，靠着对手的脆弱才勉强拿到胜利是不是特别开心，”单烟说话语气平直，如果去讲故事一定会被小孩子丢出来，“一整天的高强度ADC复健和打满的BO5——按照他的估计，你第三局就应该撑不下去了，萧冉，”单烟突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声里毫无温度，冻得人发抖，“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钢筋铁骨？”
单烟终于按捺不住，伪装出来的平静开始破碎，“你是当英雄当上瘾了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跑出来逞能？你一次又一次地把过错和责任都揽在身上，你有没有问过被你庇护的那些人愿不愿意一直呆在你的羽翼之下！”他胸口急剧起伏，大步走上前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再打下去就废了！至少一个月不能碰电脑，就算……就算恢复得再好，也不能再进行职业强度的训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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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时极静，只剩下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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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尔，单烟晃了晃，脱力般在萧冉面前缓缓跪下，他像是累极了，无助又彷徨地低下头，声音哽咽：“你就不能，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你自己？队友、俱乐部、胜利、粉丝……你把那么多东西都摆在自己前面，可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是救世主，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
“你就要把自己压碎了啊！”单烟低声嘶吼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你才二十五就已经浑身伤痛，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呢？”他像失去了方向的旅人，从此再也走不出怪圈，又像是骤然痛失所爱的孩子，尚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离别就先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悲哀，“你不是很喜欢打比赛吗？你不是要登顶世界吗？你不是……那么骄傲地说你不会给任何人打辅助吗？那现在算怎么回事？身体健康你不要了，职业生涯你不要了，声名荣誉你也不要了……那你拖着一身的病还剩下什么啊！萧冉！你告诉我！”
两个人离得是那样近，又那样远。蜷缩在沙发上的青年任男人在他面前大吼大叫，丝毫听不见一般双目紧闭，似乎将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与现世彻底割离开来。
“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单烟咬着嘴唇，喃喃道。
早知道。
你早知道些什么呢？萧冉淡淡地想，你会不参加春决赛吗？你会在最后的时刻控制自己不打出暴击吗？更早一点的时候，你会选择不加入DN而是来LG试训吗？
你都不会。
这种假设，连自欺欺人的意义都不存在，又有什么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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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听见压抑的哭声，很小，如果不注意听甚至会忽略掉。在黑暗的房间里听到哭声无疑是毛骨悚然的，可那声音委实太过悲伤而纯粹，像是失手打碎了最喜欢的玩具，自责、内疚、无助……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反而只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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