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那时候嘴角勾着，脸颊上甚至还有很可爱的梨涡，可梨涡的主人却捏着刀慢慢吞吞对他说：“乔斌啊，这刀，我要是拔出来，从咱这儿颠哒一路到县医院里给你治，八成在路上就得失血过多，你说，我拔还是不拔呢？”
乔斌当时就怕了他。
现在在汽车站门口看到苏慎，他心里其实很纠结，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又实在是不敢和苏慎真的对上。
他是个疯子。
他说到做到，敢杀人的。
乔斌拧着眉头不说话。
苏慎边耍着刀边说：“乔斌啊……”
这个三个字儿一出口，乔斌就一哆嗦，上次，摁着刀柄的苏慎，也是用一样的语气，在他的名字后边缀了一个“啊”，像是在教育一个晚辈似的。
“乔斌啊，今儿兄弟们来一趟县城，主要还是来玩玩，这么着”苏慎拨愣了一下刀子一边的开关，苏慎一声明脆的弹簧声儿，刀子弹了出来，乔斌一惊，苏慎抬了抬嘴角，把刀子摁进去，然后又弹出来，循环往复，玩儿的挺开心，“带他们光哥那台球室，就跟光哥提我，把帐算我身上，打打球，再去楼上吃顿火锅，大冷的天儿。”
乔斌听他提光哥的名字，心里更怵了，也不知道苏慎是诈他还是说真的。他什么时候跟光哥交情了。
苏慎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折他的面子，特意抬高了声音，喊了他一声，“乔哥。”
“往后，在白城山，我见了你，管你叫声儿哥，宋海林这事儿，就过去，成不成？”
乔斌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没想到苏慎能在这儿给他个面子，让他有个台阶下。
他装模作样地停了很久，像是在考虑似的，老半天，才端着架子说：“大冷的天儿，不让兄弟们吃顿火锅怎么行，今儿就算是我请兄弟们来吃顿饭了，吃火锅去。”
朝天鼻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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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刚才说出“疯子杀人不犯法的时候”，苏慎心惊了一下。
他从来不信法制。
不过他也不信道德。
他一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无视法制。虽然没明确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打心眼儿里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秩序的人，不想被秩序限制，也不爱用秩序去限制别人。
从前乔斌这件事儿，正确的处理方式有很多种，但他偏偏选了自己过来出一口气。
可能因为他从来不信有别人可以帮他。
清水乡的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他曾经自己在心里嘲笑那些因为这个怕他的人，因为他不是疯子，杀了人也的确要负法律责任。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疯子是不会知道自己是疯子的。
那么，他，是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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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苏慎手里的刀子滑了一下，掉在了腿上。
手心儿里，全是黏黏的汗。
人群来来往往，他停在车站广场上，一动不动，脑子里空了，是焦急过后反应不过来的茫然。
直到田喆那辆八手小轿车停在他身边，摁了一下喇叭，他才木呆呆地抬起头。
田喆砸了一下方向盘，“你他妈现在不应该在考试吗！”
“啊。”苏慎没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似的随意应了一声儿。
“真不带脑子啊你！那是分儿啊！高考里能加二十分儿呢！二十分你他妈不要了啊！”田喆朝他吼，被他挡住的车在后边使劲摁喇叭，田喆正烦着，朝后喊了一句，“他妈摁屁啊！”
苏慎说：“不加这二十分儿我也能考上重本。”
“重本和重本能一样儿么！重本第一和重本最末一样么！”
“行了，考也不一定能拿奖。”苏慎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撑着车座挪进车里，田喆正气着，也不说搭把手，气鼓鼓地在前边坐着。
等苏慎把轮椅拖进去，刚把车门关上，他就一踩油门冲了出去，苏慎没做好准备，往前栽了一下。
等坐稳之后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再说，我不来行吗，你来的倒是巧，刚发车两分钟，干啥都耽误了。”
“我不想赶紧来么，路上车堵得死死的，操，”前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田喆猛转了一下方向盘，堪堪避过去，“你他妈开车不带脑子啊！操！”
苏慎在后边轻飘飘地说：“可不兴怒驾，我这条命矜贵的很。”
“去你妈的矜贵，矜贵你现在就该坐在考场写题。”田喆的暴脾气一点没缓和。
苏慎没说话。
田喆晃晃悠悠地往城外开车，到高架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感情今儿就专来送他一趟，妈的回去非管他要钱。”
苏慎扣着手指头，漫不经心地说：“今儿这事儿别跟他提了。”
田喆没说话。
“关键你跟他说了也没用，事儿都过去了，而且，”苏慎停了一下，“我也没指望他感激我。”
“苏慎。”田喆突然开口。
苏慎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对那小子有意思。”田喆沉着语气，脸也耷拉着，问得严肃认真。
不能怪田喆多想，苏慎这人，他打小认识，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热心肠。这人从小冷心冷肺的，从来都是自己的事儿放在最前边，为了一同学逃了考试这事儿，放在他身上听起来像是被什么人给穿越了。
苏慎的反应也不大对劲儿，他好像压根没把田喆这话放在耳朵里，靠着车窗看着外边，“想问我为什么帮他？”
他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因为我没什么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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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梦想，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这是他曾经对宋海林说的一句话。
宋海林不信，他自己也不信。
有梦想，也有喜欢的东西。
不过不能说而已。
说了，好像就有了那么个希望，有了希望，日后放弃起来，就更难受。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希望来的好。
一切都源于生活环境给他的战战兢兢。
生活环境不可能对人没有影响。
苏慎从记事儿开始，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字儿，钱。
看病要钱，吃饭要钱，上学要钱。
所有的一切都决定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里，钱都会是他会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很羡慕宋海林。非常羡慕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梦想，在父母都反对的情况下，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为自己“贪玩”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的情况下，他还是肆无忌惮地高喊着梦想。
他真心实意地希望宋海林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真心实意地希望一切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梦想的人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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