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放着一个开口的纸箱子，里边窝了一只奶白色带一溜灰色花纹的小奶猫，苏慎捡来有一个月了，一直放在田喆这儿养着。
田喆对这只小猫还挺上心，把纸箱子布置得舒舒服服的，还专门买了牛奶。
“给它起个名字呗？总不能成天那只猫那只猫的叫。”田喆在快递箱子上用签字笔挨个标着号，边标边说。
“叫……约翰？”苏慎敲了几下轮椅扶手“田约翰，接地气又不失洋气。”
田喆沉默了一会儿，“我真替你孩子的名儿担心，你以后要是生孩子……”
还没说完他就自己住了嘴，专心码着箱子排号。
苏慎勾着嘴角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儿。
田喆把最后一个号码写好，过来拍了拍他的轮椅背，推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问：“怎么没上课？”
苏慎没说话。
田喆也没再问下去，他进屋翻了翻座机旁边的一摞纸，边翻边说：“前几天有人打听你们家来着。”
“我知道，你不是和我说过了么……”
苏慎话音刚落下，田喆就转过脸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原先那个人。”
苏慎轻轻皱了皱眉。
“听口音那人不是本地的，看着年纪挺大，得有……四十多？”桌子乱得不像话，他使劲往底下掀，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倒是没追根究底儿，看起来问题不大，我平时给你注意着。”
田喆终于把要找的那张纸翻了出来，举在眼前透着光看了看，往苏慎脸前边一递，“原先打听你的那个小子说是想和你聊聊，留了电话。”
“不聊。”苏慎瞥都没瞥那张纸一眼。
田喆“啧”了一声，“早知道先问你一声，省的我翻，”他把刚翻出来的拿张纸又扔在了原先的乱纸堆里，“行吧，啥时候你想聊了跟我说。”
说实话，从那人出现之后，苏慎心里一直都不踏实，这么些年，他接受了自己的现状，现在冷不丁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你这些年受的苦可能大概也许都是原本不该的，放在谁身上也不愿意去一探究竟。
不管探出来真相到底是什么，都不会好受。
这就好比突然有人对一个瞎子说，你其实不是天生瞎，是有人使坏在你眼前边儿遮了一块儿黑布，正又喜又怒呢，那人又来了句，可是年岁太久了，你眼睛上的布摘不下来了，你还是得瞎一辈子，而且也不知道坏人具体是谁，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坏人。
这不找膈应么。
田喆扔了好几包糖在他腿上，他撕开一包，从里边拿了两块儿冲着田喆挥了挥，田喆一脸生嚼了一吨柠檬的表情赶紧摆手，“你自个儿留着吃吧。”
“不识货。”苏慎往嘴里扔了一块糖。
很硬的糖块，外边裹着一层酸味，芯儿是甜的，苏慎从来都是直接嚼碎了，甜味酸味混在一起，味道有些古怪。
他搓了几下糖纸，类似自言自语似的慢慢说：“这几天老是做梦，隐隐约约梦见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我六岁以前的事儿怎么就能不记得了呢？”
“甭胡思乱想了你，小孩儿谁记事儿啊，甭说六岁了，我小学五六年级的事儿都不记得，”田喆舔了一下嘴角的干皮儿，“你们这些写文章的就是想象力太丰富。”
不一样。苏慎知道记不清和空白的区别。
两个人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弄得气氛有点微妙，苏慎手里动作不停，糖纸沙沙地响着独特的塑料声儿。
苏慎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说实话，教室那种沉闷四十五分钟大爆发十分钟的环境让他难受。
但他这个年纪，说实话又实在没什么事儿可干，就算逃课离了学校也只是换了个地方铺一桌子试卷做。
田喆在看店的空当儿里端着保温杯像领导视察似的围着苏慎参观，好像看见了一个珍稀动物。实际上苏慎虽然成绩好，但精力很不容易集中，稍微有点打扰就走神儿，田喆来来回回好几趟，他静不下心来，连一个数学大题都没做出来。
“我长了五条腿吗？”苏慎烦躁地用笔尖敲了敲桌子。
“没，”田喆咧着嘴笑，“我就是没见过正常人专门逃课出来做卷子。”
“我，正常人？”
“行，你，不正常。”田喆瞥了一眼桌子上扔得七七八八的糖纸，爱吃这种糖的人估计还真是正常不到哪儿去。
说了几句话，彻底没了做题的状态，苏慎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该放学了，现在回学校拿书包正好。
他把剩下的糖全合着装进了一个袋子里，朝田喆摆摆手，“我得回去了。”
说完也没等田喆回话就划着往外走。
“等等！”田喆喊了一声儿，着急忙慌地从冰箱里拿了一袋儿装好的肉追上他，“先说好啊，这肉是孝敬奶奶的。”
苏慎从来就没有和别人让过来让过去推辞的习惯，就算田喆不说，他顶多也就拒绝一句，第二句都懒得说。他接过来说：“知道了。”
田喆这才朝他挥了挥手。
：：：
苏慎一路上还是蔫儿着，那个梦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跪在地上，双膝着地挪腾，因为这样走不快，只能手脚并用，浑身都是土粒儿。
不能理解。或者说，他不能接受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候。
他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腿。
关于他小时候的生活，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从照片儿上的几个剪影，他爸爸妈妈，和他，咧着嘴笑。
他那时候还能跑，还能跳，还能站着。
喜欢法外之地请大家收藏：(m.xindingdianxsw.com)法外之地顶点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