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面来，被冷风一吹，和川难受的感觉好了许多。
外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天空黑得澄澈，有星星在上面闪烁。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和川想。
餐馆外的走廊是木质结构的，很有种复古的风格。和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穿堂风特别敬业，不间歇地刮来。他的外套还在包间里，没有拿出来，和川也不太愿意现在就回去，他四处看了看，想找个避风的角落。
走廊三面通风，通透得可以，并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和川拉高衣领，遮住被风吹得发红的口鼻，打算去大堂坐一坐。他低着头走过转角，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人。那人带着同色的帽子，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的脸，只余下隽秀的下颔。
他嘴里叼着烟，红光一闪一闪的，偶有白色的烟气从唇间泄漏出来。
和川的脚步慢下来，他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今晚的风一点也不消停，和川因为电影而特意留长的刘海被风吹得跑向两边，成了中分。一点星火从那人手中飘过来，落在和川的衣袖上。
他偏头，看过来。
和川拍了拍衣袖上的那点烟灰。
“抱歉。”那人出声，声音很温和。
和川听出了他的声音，不过还不是很确定。他停下拍打的动作，换上笑脸，不过他的半张脸被衣领遮住，只有弯起来的眼睛说明他是笑着的。
“没关系。”和川说，顿了顿，他犹豫地喊了声，“温……温老师？”
嘴巴一快，差点喊成了温时。
温时这才正眼看和川，和川没穿外套，外面只穿了一件高领的米色毛衣，衬得他皮肤更白。领子被他拉上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眉眼很干净，似乎还带着未褪的青涩。
温时没有说话，和川猜他没有认出自己，虽然在同一个剧组，但和川和他没有对手戏，温时不认识自己很正常。
他拉下衣领，对温时说：“温老师，我是和川。”
又是一阵风刮来，冻得和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温时放下烟，看到和川的模样，唇角弯了弯，他对和川说：“进去吧，外面冷。”
和川本想也说一句外面风大，让温时不要多呆，可看道温时再次压低的帽檐，他只能点点头，说了一句我先进去了。
大堂开着空调，迎面而来的热气一瞬间驱散了和川身上的冷意。他回头看过去，透明的玻璃墙外，温时还在外面，黑衣黑裤，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指尖的星火在明明灭灭。
第二天和川被闹钟叫醒，天色还没有大亮，他拉开窗帘往外头一看，天空有熹微的晨光，地面已将干了大半。他昨天没有猜错，这天果然是晴了。
今天有和川的戏，不过昨天闹得太晚，和川才睡了不到三小时，他坐在化妆室里，闭着眼让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今天的戏份是和川在厕所里，被欺凌他的同学用一盆水当头浇下。
这一幕，和川拍了五次导演才喊过。因为剧中的时间线是夏天，所以大冬天的，和川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虽然浇的是温水，可风一吹，衣服湿淋淋地黏在皮肤上，冷得彻骨。
导演一喊停，助理就给和川披上毛巾，下一场戏马上就要开始，衣服还不能换。
小安拿了姜茶过来，让和川喝着驱寒。副导演过来给和川讲戏，和川裹着毛巾，让小安也倒一杯给副导演。
副导演摸着自己突出来的肚子，摆摆手拒绝：“我不喝这些，闻不惯味道。”
场务收拾好了道具，向导演示意可以开始拍了。和川放下姜茶和毛巾，走到打光板下。副导演看着和川的身影，向导演叹息道：“是块料，可惜缺少了那么一点灵气。”
导演坐在摄像机后，裹着件大棉衣，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淡地说：“灵气这种东西，说不准。”
这场戏是向来看不惯周生末的同学看到浑身湿淋淋的周生末，幸灾乐祸地嘲讽他，着重要拍和川的眼神和面部表情，通过这些来反应周生末的心理活动。
和川拍了七条，导演总觉得不满意。最后他招手，让和川回来休息一下，调整调整情绪。和川坐下来，看着剧本的台词，在想这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孩子，内心极度敏感，而且这个时候的周生末性格已经有了一点扭曲，面对同学的嘲笑，他会是什么感受，他的反应又该是怎样的？
小安回完微信，一抬头，猛然看见和川在盯着他看，那阴测测的眼神让他渗得慌，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川、川哥。”小安结结巴巴地开口，披着大棉袄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和川缓缓地眨了下眼，他把视线从小安身上移开，转过头对导演说：“导演，我准备好了。”
这一次，导演看着摄像机前和川的表演，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孩子，前半生一定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地长大。”有人走到导演旁边，越过摄像机看向沉默着被人羞辱的和川，轻声对他下了定论，“他的眼睛里看不到真正的愤怒，没有那种让羞辱我的人都去死的想法。”
导演看了那人一眼：“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他伸手，喊了一声过。
和川走过来时，才发现导演身边多了一个人，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是温时。他站在导演身边，那穿在普通人身上总显得臃肿的羽绒服在他身上却那么妥帖，甚至还有种长身玉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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