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羡被逼着再一次看了裴瑜变脸的全过程，心中的惊叹与诧异依旧如初，心中暗自腹诽，到底是什么样的风土，方能教养出如裴瑜一般心思活泛，精灵古怪的姑娘。
润玉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将那幻影一手挥去，无奈笑道：“罢了，裴瑜之事你不必理会了，先退下吧。”鲤羡到了声是，而后依言恭敬出了房间。
……
等裴瑜换好衣衫，拜别了润玉和鲤羡，刚出山门便瞧见了停在山下的马车，远远地就看到卿诺正等在那处。裴瑜回头望了望矗立于山顶的道观，紧闭着的山门一如那人的心一般，连一条缝都不留给她，可是每每遇事之时，却又能事无巨细地将每件事安排妥当。
裴瑜不言不语地登上回邕畿的马车，一路上都有些情绪低落，她还是始终都没有能和润玉好好说些话，此次别过，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
还没等马车安安稳稳回到皇城，意外横生，一阵阵地吵闹声将裴瑜的思绪拉了回来，沐霍如在门外道：“公主，城门被一群难民堵住了，只怕我们需要等等。”
裴瑜闻言轻撩窗帘，悄悄向外看去，却见马车外乌泱泱一大群人，这么冷的日子，有些人却只身着单衣，还有些拖儿带女的，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种麻木，绝望之下竟看不出半点的人气。这种场景，裴瑜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深知平民百姓生活艰难，但那些不过是太傅于书本上讲授过的一行行文字，她从未这样直接的面对过他们的辛酸。
像是在迎合她心中所想一般，门外的沐霍如叹息一声，语调中有些伤感：“这些人都是从关中那里走来的吧，听闻那里接连下了好些日子的暴雪，当地的百姓放牧为生，不想大雪封山，如今只怕五畜尽丧，没了生路，这才来邕畿求一条活路吧。”
裴瑜杏眸闪烁，她没有去过邕畿之外的地方，不知道沐霍如口中的汉中离邕畿到底有多远，但看这些难民衣不着体，食不果腹，想来一路走来定然也是极为艰辛的吧。
就在裴瑜感慨之间，窗外传来一阵阵地哭嚎声，裴瑜一惊，赶忙挑开窗帘探头一瞧，却是大吃一惊。原本蜂拥而至的难民哭天抢地的跪在地上，他们口中不知哭喊着些什么，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哭嚎不停的孩子不断的磕着头，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不断地说着些什么，身形狼狈的年轻男子被身穿铠甲的士兵打翻在地，口吐鲜血，不知生死，身边的老幼妇孺均是一脸哀戚。
门外传来沐霍如愤恨的声音：“该死，守城的士兵不让这些人进城，这么冷的天气，这些身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被拒之门外，这不是活生生逼死他们吗？哪个王八羔子下的令？”
裴瑜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帘子，凝眸沉思，理智来说，现如今皇宫内外群狼环伺，就等着拿住她的错处，好除了她这颗眼中钉，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何必为了这样一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冒险，没有必要的……
裴瑜在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可是抓着帘子的手始终都无法放下，几米之外那些人的哭喊声如雷贯耳。裴瑜眉头紧蹙，眸中迟疑的光越发浓重。良久，沐霍如听到车内裴瑜的声音：“拿着本宫的尊令，放那些人进城，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将所有人登记在册，一个都不能少。”说罢，卿诺从帘子里递出一块令牌。沐霍如道一声是，赶忙下去安排了。
裴瑜早已放下了握着帘子的手，双手紧握在一处，敛目垂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的哭嚎声渐渐止息，裴瑜的内心却不平静，她想着自己本该心狠些，可如今看来，自己与那些优柔寡断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她明明知道这一群人之中可能会有藩王混迹在其中的奸细，可是为了这些人中大部分人的性命，她却还是容忍了那些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城门口方才显得不是之前那般拥堵，裴瑜的马车才有了进入邕畿的机会。一路走来，裴瑜有些感慨，自己一直都说世道艰难，恨自己生在了这诡谲云涌的皇宫之中，现如今看来，至少自己这十七年来衣食无忧，与这些连生存都是一件难题的难民们相比，自己实在好了不知多少，哪里还有什么怨天怨地的资格。
直到夜间就寝的时候，裴瑜还停留在白日里看到的景象。卿诺见她睁着一双眸子不睡，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怎的还不睡，莫不是被今日那些人吓到了？不怕，卿诺在。”
裴瑜被点了额头，被卿诺这哄孩子的语气说的不自在，扭扭身子道：“才不是，我都多大了。”
卿诺叹息一声，将裴瑜的被子整理好，眸子里似是怀念：“犹记婢子是十岁进宫的，如今竟有二十个年头了，当年也是家里灾荒，爹娘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八个逃难到邕畿，一路走来实在艰难，出发时候娘刚给我做好的鞋子，到了邕畿早就破的不堪用了，我的姊妹也是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下我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弟弟。”卿诺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丰沛的情感，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着自己的往事，却也让裴瑜感受到了她那时候的无助。
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即便回忆不清，想想也不过是整天调皮捣蛋，和几个皇兄作对，想方设法逃课罢了，可十岁的卿诺已经承受了这么多。
裴瑜悄悄伸出一只手握住卿诺的手，无言的安慰，卿诺却笑着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话锋一转，道：“那时候幸运，皇宫收一批劳役去浣衣局洗衣服，我报了名，入了宫，家里才有了一线生机。”
裴瑜眨巴着眸子，想问卿诺后来发生了什么，卿诺却不肯讲下去了，只是熄了烛火，安静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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