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搅混了赏荷夜的混蛋裴瑜，却端端正正地坐在裴灏身边，一脸傻气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半点看不出之前台上指着人骂的嚣张模样。裴灏没声好气的捏了捏裴璃脸蛋，道：“死丫头，我千辛万苦办的赏荷会，都叫你毁了，真是…”本想罚一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眼见小姑娘一脸的傻乖，神色懵懂，顿时没了气愤，叹了口气，向外喊道：“吩咐厨房，端上一盏醒酒茶来，越苦越好。”
远远闻到汤药苦涩的味道，即便没有意识，裴瑜还是不自觉地坐得离远了些。裴灏心中好气好笑，多大的人了，还害怕喝药，面色却冷了下来，训斥道：“要我亲自灌你不成，自个喝，一滴不许剩！”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灏的语气太过严厉，裴瑜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悄咪咪猫了眼裴灏，而后视死如归的端过药碗。只是临到头看到那黑乎乎的汤药还是胆怯了，转头却见裴灏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冰冷模样，只觉无比悲凉，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眼泪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角落下，吧嗒吧嗒地落在汤药中，小巧精致的脸颊上满是泪痕，一双眸子里透着辛酸，仿佛自己给了她多大的委屈。
裴灏见此，明明都是为了她好，心中却莫名有些心虚，好似自己当真欺负了她，轻咳一声，语气柔和了些，生硬道：“若是不喝，等下叫厨房换一碗就是，大姑娘家了，还这般哭，知不知羞。”说罢，丢给她一张手帕。
裴瑜闻言立刻将那晚散发着苦涩的汤药推远，她一刻钟都不想忍受这个味道。裴灏睁大双眸一脸震惊，见裴瑜立马不再落泪，便知道这妮子多半是装的，心中气急，自己竟然又被这小丫头骗过去了。裴瑜冲着裴灏讨好一笑，用软糯带着沙哑的嗓音转移开裴灏的注意力，道：“四哥，若是我爱慕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我该如何做？”
“倒是难得，四九城里的小霸王也有这般女儿家的一天，往日里瞧上哪个东西不是费尽心思抢过来，还真不曾瞧过你这副患得患失踌躇不前的模样，我得瞧瞧明日的太阳莫不是要打西边出来？”裴灏与裴瑜自小便生活在一处，裴瑜曾因为不爱喝药耍过多少次性子，使过多少心眼儿，却从未见她同如今这般模样的哭过。
裴瑜一听怒目相视，将手中的擦过鼻涕的手帕丢到裴灏身上，追着他打，怒道：“难得同你认真说一件事，你竟如此打趣我，枉费平日里在父皇面前替你遮掩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了。”
两人打闹过后，裴瑜原本还有些忧伤的情绪也被裴灏这一番搅扰消散的八九不离十了。两人倚窗而立，眺望着窗外街面上的人来人往，忽而裴灏出声道：“小五，四哥晓得你是个通透的姑娘，明白你日后该做什么，既然我们这些王子皇孙的将来已经注定，何不活在当下？”说着，伸手揉了揉裴瑜的发丝。
裴瑜抬头仰视裴灏侧脸，头一次发觉她四哥唇红齿白却略显女气的面庞上有了男子该有的沉稳之气。她的将来是什么，许是被赐婚给某个藩王的儿子，亦或是被留在邕畿巩固皇权，亦或是随着这个已经渐渐腐朽了的王朝一同覆灭。转头凝视着天边皎洁明亮的月光，裴瑜听得自己答了一声“好”。
……
是日，裴瑜百无聊赖坐在书桌前描摹着润玉的画像，奈何画工太过写意，只怕即便润玉本尊站在这处都是认不出原来画上是他。
卿诺推门走进，莲步轻移，伏在裴瑜耳边笑着说了句话，裴瑜下笔不由重了一下，转瞬眸子里却瞬间似燃起了光，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已经毁了的画，惊喜道：“当真？润玉要开坛讲道？”
见卿诺点头，裴瑜放下笔，灵动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的光，黑黝黝的眸子瞧着卿诺时皆是莫名的笑意，似山林中小狐狸觅得猎物一般。卿诺见裴瑜的这般反应时，心中便已有了预感，当下不由咽了咽口水，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脖子，若是叫陛下知晓，自己不仅没有劝阻公主，反而帮助她和那六根清净的道士私会，不知会不会顷刻间叫她脑袋与身体分家？
只是既然卿诺已经被裴瑜拉上了贼船，一时半刻便只能费尽心思替她遮掩了。
裴瑜的马车静静地驶出皇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没有阻碍地趋向了清和观的方向。沐霍如驾着车停在山脚下，卿诺扶着裴瑜从马车中走出。裴瑜平日里高调惯了，倒成了一种麻烦，如今很多人见过她的样子，现如今想要悄悄来看一眼润玉，竟然也是一种麻烦。
今日的裴瑜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灰扑扑的一点都不起眼，发髻整整齐齐节于发顶，用一根桃木簪子别住。只是，这般朴素的衣衫却压不住裴瑜一张芙蓉潋滟面，素面朝天的莹白小脸就这般暴露在天地之间，刹那之间竟连天地都失色。红润的樱唇韵着笑意，一双眸子定定地凝望着清和观的山门，目光中含着几分志在必得，却又派生几分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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