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少爷，少爷，您快醒醒呀！”
李东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春香跪在旁边愁眉苦脸哭得一抽一抽的，他开口道：
“我怎么了？”
春香见人醒过来，跪得发麻的膝盖已经站不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回答道：
“您可吓着我了。我拿了笔墨去后花园找您，见您在跌了一跤倒在一旁，我当时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赶紧差人去喊大夫来。大夫说您可能是磕到了头，会昏睡几天，我便日夜守在这儿盼您醒来。”
李东海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掀开被子瞧了瞧，身上的寝衣倒是整整齐齐。
“春香，这外衣可是你替我褪下的？”
“那不然还有谁呢。您可只有我这一位贴身丫鬟。”
“那我跌倒之时，衣冠穿戴可还整齐？”
“整齐着呢。”
春香对这个几个问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也一一老实回答了。她见小少爷面露疑惑，赶紧上前一步说道：
“近日夫人安排了先生上门教书，您身体尚虚弱，就先不必出门去塾堂了。”
说完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寒凉，便开门退了出去。
李东海在心中反复确认了几次，才意识到与李赫宰的那番云雨不过是一场游园春梦。
他坐到梳妆台的菱花镜前照看着自己的容貌，又低头看了看摆放在桌子中央的一纸聘书，惆怅无奈与委屈痛苦便如江潮般在心头激荡。
从小就才貌端正，聪慧过人，四书能逐一背诵，临摹书法几可乱真。从来都在父母安排的世界里活得淑静温顺，连被算命先生说体弱多病需要许配给人这等荒唐，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挣扎和反抗。
这梦之前，李东海以为自己的未来，不过是嫁与他人做个男妾，膝下无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罢了。
可是这一梦，他经由花神指点，满心欢喜地得着了书生的及时抚爱。他过去那些谨慎藏好的春情幽怨，势所必然地决堤冲防，流向了未知的远方。
如今他宁可为这七情六欲赴死，也万万不愿再委曲求全地苟活于这身不由己的红尘之中了。
05
第二日，老塾师陈最良上门来，讲得又是那李东海已读了千百遍的《诗经》。
李东海听得昏昏欲睡，本就对陈先生那“依注解书”的授课方法深感不足，经由这一场情事，更是心有不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陈先生注解说这《关雎》篇是首婚礼上的歌，是男方在歌咏后妃之贤良淑德。
李东海却不知怎地，第一次在堂上和先生吵了嘴。他固执地以为，这分明是对自由相亲的鸟儿浪漫结对的礼赞。
陈先生本就是位陈腐迂阔的教书先生，用他自己的话讲，他活了一辈子，从来就不晓得伤什么春，动什么情。
李东海抿着嘴不再继续争论，心中却又不由自主想起那梦中的可人儿。
下了学，李东海的父亲回家询问今日的课学，李东海和父亲讲述了自己和先生之间的分歧，却被古板的父亲狠狠斥责一番。
李父严守封建伦常，他教导李东海饱读诗书，不过是为了“他日到人家，知书达理，父母光辉”，却不想他竟自己读出了些不成体统的思绪。
“东海，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你点点年纪，知道什么情爱？”
李东海不敢当面反驳父亲，却也没打心眼儿里认同这些顽固思想。李母出来打圆场，说是李东海成亲日子既已定，下月嫁了人家，自然也就明白个中道理了。
李东海闷头吃完了饭，便回了屋。
他兀一躺下，眼前就浮现起了李赫宰的面庞，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时的声音，自己分明听得一清二楚。
李东海从床榻上坐起来，对镜精心梳妆，悉心打扮，极尽娇媚之态又不显低俗轻浮，带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春闷万种，决心要再去那后花园寻他的踪迹。
06
挑着灯，在花园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都没见到一点儿人的气息。李东海沮丧地蹲了下来，对着一朵开得含羞的牡丹花反反复复地问道：
“你在哪？你在哪？我想你。”
李赫宰突然手执柳枝从背后抱住李东海，嘴贴着他耳朵，呼吸都温热地扑在耳边。
李东海的心猛地悸动，转身回抱住来人，柳枝掉在地上，他使劲儿地嗅着李赫宰身上的气味，像是要靠着这花香将人永远记在心里。
李东海既已知道这是梦境，便更加顾不上什么颜面和教养，只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爱人交|||欢。
李赫宰这次倒是有了耐心不急于继续，他手捧起李东海的脸，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记住我，我姓李，我叫李赫宰。”
那些解决不了的困惑、幽怨和涌动着无处安放的春情，只能在梦里靠着可人的书生才俊手持柳枝来拨云化雨，花神在四周保护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怜香惜玉的爱抚和温存，半推半就的腼腆与主动，刻骨铭心的极乐体验与无限回味，最终被一片落花惊醒香魂，将这一场美妙的仪式渲染到极致。
李东海将掉落花瓣的花朵折下来别在头上，像个新婚的小女子一样红着脸问：
“李赫宰，我好看不好看？”
“好看。”
一个笑得甜蜜。一个看得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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