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夏月靠在床上,听着荷香声情并茂地转述着尚睿是如何去东苑,如何找到血鹊,又如何马不停蹄地送来救她的命。
她回想起他头上的枯叶,静静地没有说话。
荷香说:“小姐你以前怀疑洪公子,还说要提防他,肯定是多心了。我看他对你,真的很好。”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夏月道。
“什么啊,我觉得洪公子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你若是对他和颜悦色的,他就会对你好,你要是气他,他就会加倍来气你。”
荷香说完这句,突然想起子瑾,于是想了想又说:“不知道洪公子有没有家室,若是没有,和小姐倒是很般配。”
夏月一巴掌轻轻拍向她的额头:“小小年纪,想多了!”
过了片刻,李季送来了第二碗药。
她想起那药居然是毒血所制,忍不住有点恶心。她这人不怕疼,也不怕药苦,就是从小怕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一口喝下去,瞬间觉得胸口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李季见状说:“这药只剩两碗,要是你吐了,估计他们晚上只有熬夜受冻重新去捉一只。”
夏月急忙捂住嘴,只得把药汁给憋了回去。
第二日午后,尚睿果然来了。
她从早上醒来后好像恢复了些体力,也不觉得乏,到了中午也没睡,便借了本书来看。
夏月问道:“我这莫不是回光返照吧?”
荷香气极:“就爱挑不吉利的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尚睿就到了门口。
荷香急忙找了个借口回避,任由夏月喊她也不回头。
夏月觉得有些不自在,捧着书,也不看他。
他倒是一脸泰然地盯着她,看得她心发慌,干脆放下书,仰头说:“干吗?”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夏月语塞,本来她上次是想和他撇清关系,若是她死了,他和她之前的过节就算了,希望其他人不要为难荷香。
可是,自从夏月知道他为了救她出了那么大的力,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我真的在锦洛见过你?”她好奇。
“我们在锦洛跟你问路,然后你叫我们去翠微楼,你说那里又贵又难吃,但是很适合我。”
夏月不禁失笑:“我想起来了,居然是你。”
“怎么不是我。”
“后来去吃了吗?”夏月好奇。
“没有。”尚睿答,“不敢去了。”
夏月“咯咯”地笑了:“你要是喜欢喝锦洛的陈清酒,我家园子里的桃树下埋了好几坛,以前也想背着爹爹偷喝来着。”
“你一个姑娘家也喜欢喝酒?”
“那当然,”夏月答,“锦洛的人无论男女,都是闻着酒香长大的,可以拿酒来解渴,自然是好酒量,也好这口。”
刚才荷香走得很急,所以离开时门并未合严,只见此刻门外突然日光大盛。
金黄色的暖阳仿佛瞬间突破云层,从门缝间透进来,洒在地上,让人看了无比舒适。
尚睿起身,踱到窗边,缓缓推开窗户,柔和的阳光瞬间斜射入室,照在他身上,在地面落下一个挺拔的影子。
她太久不见天日,眼睛有些不适,眯了一眯才敢抬起头。
“我们比试一下如何?”他站在日光里笑的时候,脸上十分温柔。
“比什么?”夏月问。
“自然是喝酒。”他看她,“不过你大病初愈,要等你完全康复再说。”
“我的病真的好了?”
“大概是死不了的。”他答。
“那……”她喃喃道,“李大人也许不会兑现他的承诺了。”
也不会替她治子瑾的病。
她说得那样小声,完全是自言自语,没有病愈的欢悦,却微微带着点惆怅。
尚睿又将脸转了回去,眉目间的笑意收敛,眼底的神色也浅了一层。
透过窗户从屋里望出去,能看到院子里种着四株梨树,其中一株光秃秃的褐色枝条上生出了几个新芽,其余的却像是在冬天里被冻枯了一般。
“你自然是会好的,李季的医术妙手回春。”他淡淡地说,“可是他种树的本事却不怎么样。”
一段话,让人猜不透。
窗外没有风,却似乎有鸟鸣,也似乎有新叶的芬芳。
尚睿负手伫立,迎着晨光站了片刻,转身对夏月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夏月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黑殷痧绝迹多年,过去从未在帝京出现过,你是如何染上的?”
“我……”夏月一愣,想起穆远之,想起那个就诊的孩子,若不是在那个时候,又是何时?她事后想过,这病确实来得蹊跷,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什么该对他说,什么不该对他说,一时之间没拿准如何回答。
尚睿等了片刻不见她回答,提醒道:“闵姑娘?”
说完这三个字,他嘴角扬起,忽地又是一笑。
他立于明媚的春光之中,阳光缠绕在他的肩上,金灿灿的一片,却陡然失去了刚才温暖的温度。
他说:“兴许我应该叫你——喻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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