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似是故人来
紫砂，美得黯然，低调。
骨瓷，美得通透，灵气。
我都爱。
我觉得紫砂是男人，骨瓷是女人。或者说我喜欢的男人应该如紫砂，含蓄朴素，历经龙窑的一千二百度的高温煅烧。而我欣赏的女人得犹如骨瓷，玲珑秀气，色洁如玉，不要高调善言的艳丽突兀的第一眼美女。
书房小小的鸡翅木茶盘上，一把紫砂壶，两盏骨瓷杯。是我一个人的。至少十年了，习惯了自己和自己喝功夫茶，甚至自己和自己下棋。无关输赢，一场对峙下来，就知道内心的缺失。我们都是和自己赛跑的人。我并不要求我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而只求是内心沉静懂得取舍的平常女子。
通常是亲手洗净骨瓷杯。偶尔不小心碰撞，那声音犹如玉镯轻叩彼此。虽然质薄如纸并不轻易碎。景德镇的瓷器终究是上乘之品。
春色即将无边。我在料峭的风里等待暖风微醺的黄昏来临。也等待你的身影踏着光影交错而来。可你是谁？又在哪里？是否有足够的耐心陪伴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喝茶消磨时光？
可是我的内心总有期许。因为我能够一个人喝茶，一个人下棋，却不能一个人爱。我至少要明确自己爱着谁，并且这爱的归宿在哪里？就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要尽可能准备一个漂亮的棺木。以免让这份爱不了了之，最后不得善终，沦落为孤魂野鬼。
我想我的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只是心不急而已。
某天，某君送来茶叶，说是龙井。我问：是梅家坞的还是狮峰的或是西湖的？他一脸茫然。突然觉得自己的失礼，何必太求全责备？大部分的人看到这扁扁的黄绿的茶叶都觉得就是龙井。可是又有多少人分得清楚雨前茶、三春茶或者回春茶？更没有几个人可以尝到明前绝品“莲心”了。雨前的“旗枪”制成龙井非常香醇，立夏之后的梗片叶就只能被制成袋泡茶或者瓶装茶饮料了，而“莲心”更是可谓一叶倾城。
不怪某君，他不是专业人士又非茶客，怎么不一脸茫然？龙井太有名，所以有太多的赝品。通常，那些打了龙井旗号的龙井又往往令我生畏。总觉得凡是包装华丽的堂而皇之写了龙井的肯定不是龙井。
某君说，你是太有戒备心理了。对茶都这样，更何况对人！怀疑一切肯定是件痛苦的事。他说的有道理。特别是你觉得人家都是假的，你又怎么会真心投入？
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似乎觉得没有必要争辩对错。有时候，人的命运的确就是由性格决定的。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又能拿自己怎样？
还是习惯一个人喝功夫茶。不是某君的“龙井”，就算是真品，龙井太清新经不起功夫茶的冲泡。还是铁观音，随意翻几页书。风吹哪页读哪页。哪页都似故人来。
总能读到一些情殇的回忆：
沈园一遇，唐琬和了陆游的一曲《钗头凤》，伤心欲绝，哀婉而去。用破一生心，也无法让你最终选择我。为什么？
她辜负了清雅的谦谦君子赵士程，因为豁达而深情的他，原本是可以和唐琬安然到老的，可是唐琬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放下最初的爱人。死亡，让爱与被爱的结局成为悬案。
也总能读到一些柔情的片段：
那年上灯节，火树银花，人潮汹涌，他与她不小心走散了，他苦苦寻觅，无意间回头，却发现她在原地温婉而笑静静等候。
于是，金戈铁马的辛弃疾，用一阕《青玉案》证明了生命中深藏不漏的柔情，也感动了千年之后的我们：“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千年流传的爱与伤，都是经典。谁比谁更耐心？谁比谁更有恒心？
一壶一茶，一杯一香。爱的专一本来不容爱的转移。所以我的这套紫砂壶与骨瓷杯只用于铁观音，都是故人相随。香韵的流转恰如这似水流年。漫漫时光慢慢消磨……纵然直到余香殆尽，故人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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