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说笑了。”徐射道,“能去太师府中一次,已足以令他人艳羡了。”
严太师觉得有些牙疼,徐射明明是个武将,有时候说话又像是个文官,不像他父亲,徐骋老将军就是个直爽人,好恶分明,不喜欢的人他理都不会理。严太师就比较喜欢徐骋那种人,直言快语的,容易吃嘴皮上打架的亏,徐射就不同了,他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严太师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就比如刚刚那句话,严太师明知徐射是暗讽他权势过大、自成派系,可明面上到底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故而,严太师愈加讨厌徐射。
“将军言重了。”严太师笑道,而后抬头看了看天,“嗳,这日头太晒了,我们快走吧。”
徐射没有意见,和严太师并排出了皇宫,而后二人便回了太师府。
严太师掌权数年,家中富贵自是不必说,不过他很聪明,没有把府邸装潢得如同第二个皇宫般奢侈华丽,他府中陈设风景,看起来只是比寻常官员家稍微精致,但其实每一样都名贵得很,不细看根本无法看出其中奥妙。
二人一路走到了府中花园的水榭里,严太师站在水榭这一端,徐射站在水榭那一端,他们中间隔着的距离并不远,却又如同一道天堑,让他们谁都不能靠近彼此一步。
徐射专注地看着水榭外的风景,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严太师自然也不会先开口,他可不会傻站着,水榭上正好有个小亭,就在他身后,里面设了桌椅,他便在里面坐下了。
徐射的目光从池中荷花移到了严太师脸上,他直直看着严太师,问:“太师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吧。”
用的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严太师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
徐射走了过来,在太师身边坐下,“陛下,或是太师准备如何处置我?”
他问得如此直白,轻易地挑破了那层禁忌又脆弱的窗户纸,然而严太师也不恼,反是笑了:“陛下想让你死,我劝住他了。”
徐射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太师准备如何处置我?”
“老实说,还没想好。”严太师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缓缓道,“于私来说,我并不喜欢你,肯定是希望你赶紧辞官走人的,但是于公,你对我夏国有大用,我不能动你。”
徐射盯着他,似笑非笑,“那太师就让陛下来动我吗?”
对于徐射会知道秘密被乐帝知道一事是由他透露给乐帝的,严太师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徐射本身就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只是他府中有那么几个蠢物罢了。他闻言,并没有反驳,点头道:“是。”
“我不喜欢你,当然得让你不好过。”严太师把茶盏放回桌上,“但我仍旧感谢将军为国殚精竭虑数年,所以,将军你自己做决定吧。”
徐射挑眉,“那太师如何应付陛下呢?”
“他会听的。”严太师微笑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志满的轻蔑。
由于二人此时都不想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故而对话就显得相当大逆不道起来。
徐射手指扣了扣桌面,“好,既然太师都这么说了,那我心里也有了数。”他缓缓道:“我自愿奉上虎符,远离盛京。”
严太师看向徐射,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暗了下来。
“太师还要用我不是吗?”徐射与他对视,“我愿镇守絮雪关。”
严太师瘦削的脸颊抽了抽,“你为什么要去絮雪关?”
徐射拿手比划了一下,“此地是离盛京最远的边关,而且镇守边关一事,甚是重要,委我此任也不至于叫他国起疑。”
严太师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得徐射道:“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带朔风骑去,至于其他贬罚,都由太师。”
严太师看向徐射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眉毛沉下,嘴角绷起,高耸的颧骨更加明显,看起来十分阴鸷。
徐射丝毫不惧,他平静地面对着严太师冰冷的目光。阳光突然暗了下去,厚厚的云层自远方翻涌而来,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就暗了下去,风跟着大了起来,吹得池面波澜阵阵,荷叶荷花在风中凌乱地颤抖,柔软的茎叶几乎快要被折断。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树叶飘入了这座小亭,在快要落入严太师未盖上的茶盏里时,徐射伸手接住了。
严太师的目光落在了那片树叶上,而后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徐射,他张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混着血气被他从口中强行逼出:“准、了。”
徐射粲然一笑,站起身来,朝严太师行了个礼:“多谢太师。”
严太师只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而后阴**:“既然如此,那将军可要好好守住絮雪关了,此关若是被破,将军就算是死千百次也不够。”
徐射没有理他,他身子探出栏杆看了看天,而后回头朝严太师道:“看着天气怕是要下雨了,太师赶快回屋吧,我也不多叨扰了。”
严太师皮笑肉不笑地:“将军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徐射便走了,狂风中他的衣袍纷飞,可是背脊却仍是挺得笔直,有如山岳一般。
严太师的身体突然矮了下来,他佝偻着背,一只手搭在桌上,一只手撑在大腿上,仿佛有什么重物压在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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