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有闲暇,庸庸碌碌,潇潇洒洒,转眼一整个春天就过去了。
夏日潮湿燥热,甄卿在祝府需得循规蹈矩,到了秦允游这里便能随心所欲一些。他经常只穿一条单裤,敞着衣襟在屋里晃荡。
前些日子秦允游见着野狗交尾,都要拉着甄卿效仿一番,近来他犯了富贵病,有些苦夏,整日食不下咽浑身乏力,更别提捉弄甄卿。
甄卿瞧他恹恹不乐,胃口甚小,又给他带了雨后新摘的梅子,一颗颗青翠欲滴,饱满酸甜,他勉强能吃下肚。
秦允游瘫在床上吃梅子,甄卿坐在席子上给祝乐灵看文章。秦允游不老实,有一下没一下蹬蹬甄卿,甄卿就扭头一笑:“你作甚?别用脚趾头戳我。”
秦允游把咬过的梅子递到他嘴边,甄卿张开嘴,秦允游又把梅子送回自己嘴里,慵懒拖沓道:“唉,热得慌,闷得慌,烦得慌。”
甄卿继续看文章:“你就是闲得慌,你瞧祝二公子,整天读书,哪像你,春有春的病,夏有夏的病,你娇贵的很。”
秦允游侧过身道:“我春日有什么病?”
甄卿嗤之以鼻,低低笑道:“畜牲病。”
秦允游用脚轻踢他的腰臀:“这个病,见着你就治不好。”
甄卿受了骚扰,不能专心看文章,索性不看了,往秦允游枕边一偎,他问道:“嗳,我在金陵住不久的,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秦允游摇着折扇,把他鬓角湿漉漉的碎发拢到耳朵后:“怎么住不久了?”
甄卿道:“我在金陵无亲无故,全仰仗着羽亭兄接济,我总不能赖上他不走,我得回酆陵。”
秦允游道:“不回不行么?”
甄卿和秦允游亲密无间,倘若亮明自己的身份,那就有了民与官的差别,难免要生隔阂嫌隙。甄卿隐瞒道:“那怎么行,我在酆陵尚有高堂,父母在不远游,我是非走不可,年底就要走。”
秦允游“啧”叹一声,无奈道:“我娘不许我乱跑,不然我随你去了。”
甄卿在他肩头一拍:“你年纪也不小了,凡事要有自己的主张,可惜你不屑与朝廷为伍,不然考个功名出来,你娘还能拦着你光宗耀祖?”
秦允游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哥哥,天下人最恨戴乌纱帽的,整日活在别人唇齿牙缝,是嫌自己活得长么?你几番劝我入仕,是不是想咒我死?”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甄卿看得出他没有半分入仕的心思,他想做闲云野鹤,自己不能把他逮了关进笼子里。甄卿更不敢轻易告诉他身份了。
秦允游和他亲了个嘴,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没去衙门里瞧刘大人审李寡妇?”
祝羽亭向来不许府中人随便议论是非,瞎凑热闹,甄卿仅是略有耳闻:“旁的没听说,只知道定在秋后处斩。”
秦允游道:“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周大公子么?”
甄卿道:“周大公子富贵得闲,整日净想些玩人的把戏,提他作甚?”
秦允游道:“他捉弄的就是李寡妇的独子,这才有了报应。”
李寡妇命途多舛,嫁给丈夫不过一载,丈夫就染疾去世,她成了克夫的扫把星,被公婆赶出家门,一隔十八年之久,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
其子念书刻苦,在江都书院名列前茅,且人有孝心,知道李寡妇是他的生母,不顾乡邻阻拦,将她接回家中悉心侍奉。
其子还有一位指腹为婚的娘子,二人两小无猜,就要成婚,娘子被周大公子强娶为妾,那日他尾随娘子到周府,只为见她一面,岂知被周大公子百般羞辱。
读书人最看重名节,其子郁结于心,强撑着身体到书院里去。那周大公子作恶多端,对于此事夸大其词肆意宣扬,且把他污蔑为淫人妻女的无耻恶徒,他受了先生训诫,成了整个书院的笑柄。
书院里有两名学子,论才学常居其子之下,心中妒忌,平日就对其子恶语相向时常刁难,这次得了由头日日嘲讽,其子积郁成疾,回到家中没多久就吐血身亡。
李寡妇心中的悲恸可想而知,眼泪流尽,再流出来的都是血泪。她势必要给儿子报仇雪恨,便装作周府婢子藏于府中,伙同儿媳,伺机将周大公子骗至乡下家中,把他与猪圈在一起,睡的是柴垛,吃的是拌了猪粪的猪饲料,李寡妇无所不用其极,活活把周大公子折磨疯了。
李寡妇心里还不解恨,又将江都书院的两名学子骗来,故技重施,将三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而后杀人焚尸。
李寡妇万念俱灰,丧子之痛难以平复,视周家人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她这一条贱命能换好几条王孙公子的命,她又无牵无挂,干脆把自己豁出去了,这才对周子绅痛下狠手。
甄卿唏嘘道:“她可恨,也可怜。”
秦允游道:“她一人连害三条人命,刘大人判她斩首示众。”
甄卿道:“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多了去了,倘若周大公子不强人所难,李寡妇也能安享儿孙之乐。只是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
秦允游道:“民间又是另一个道理。百姓瞧不惯富家子弟作威作福,瞧不惯官府鱼肉百姓,皆是向着李寡妇的,其子的挚友还领民请愿,说周大公子把人逼死在先,李寡妇替子报仇无可厚非,况且周大公子恶贯满盈,李寡妇是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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