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被押解到京城之后,便被关在了诏狱中。
诏狱里设置了无数机关,就等着人不请自来,从而把他们一举抓获。
在这期间,同她一起被关押的人越发少了,诏狱显得更阴沉冷清。
她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从隔壁牢房的人那里得知了一点儿之后的事情。
比如说,叶睿也被捕了。不过聆音不太担心叶睿,毕竟他是漠北那边的王子,出于政治的考量,萧洛隽应当不会这么快就要他的性命。也许会让漠北交出一些赔偿或者土地,才会将叶睿放回去。
说来肃王也是凄惨,一直想当枭雄。结果没过一段时间,就遭遇了战败。再之后,在战场上,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实在太弱,两军交战时,身下的马被惊。他从马上摔下去,就将脖子摔断了,一命呜呼,堪称是最憋屈的反王之一。
而聆音觉得自己如今还能够艰难地活着,是因为有归乡的念头……她的牵挂全在京城之中,她所爱的人,她的孩子,她的母亲……
若是她离亲人的距离太远,灵魂是不是就不知道怎么归乡?
她倚靠在墙上,拿着那破旧的被褥,捂着身体,依然不能驱逐身体的寒意。
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真是失败至极。
同仇人的儿子生了个孩子,结果孩子还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她手刃了仇人,让仇人在临死之前,经受了一番折磨。但是她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她的母亲依然长眠于冰棺之中,她并没有让其复活的能力,传说中的复活秘术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她反而因为仇恨而蒙蔽了眼睛。她一手创下的瑰色现在支离破碎,而她自己,不仅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甚至还要为此付出生命,日日夜夜受到折磨。
如此一想,聆音又觉得挫败无比。再之后,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寒冷。
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时日将近一般,她感觉自己的五感变得迟钝。
就算在寒冷的夜里,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依然感觉不到寒冷。
夜间孤寒的时候,她觉得耳朵仿佛被什么罩住了一般,听什么都觉得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再之后,她的视力也开始衰退,眼前总似有一层白纱蒙着,让人看不分明。
她看了看自己的五指,她的指甲已经呈现出中毒已深的灰紫。她想,或许可以跟自己打个赌,看看自己最后到底会怎么死,是生命衰竭而死,还是被斩首而死?
她想了很多的事情,从前那些事情如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的眼前浮现。
然而,她却被一盆的冷水浇醒,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些都是梦呀。
不过,她今天能感受到冷水的冰冷了,那冷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湿漉漉的,有种刺骨的冰冷。她的身体一个哆嗦,抬起了头,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吊起。而萧洛隽站在她的眼前,神情冷漠。
聆音想,真是,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呢,就不能够让她在他面前有尊严一点儿死去吗?至少那时候,留给他的不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样子。
她现在灰头土脸的,自己都觉得身上有陈腐的味道。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沐浴过了,以前的一头青丝,现在也都纠结在一起,就像是一团杂草。
要是此时此刻,留给萧洛隽的印象太糟糕。等到昀儿长大,同她更相像了,萧洛隽会不会想到她此刻糟糕的模样,会对萧明昀有芥蒂?
许是因为如今的意识仍然昏昏沉沉,聆音觉得到了这时候,脑海里想的居然会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管她在他的心目中又是怎样的形象呢。
不过拜她时好时坏的视力所赐,萧洛隽在她的面前又变成了一团白影。这样也好,她就不会看到萧洛隽冷漠的眉眼了。
他同她仿若闲谈,生死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谈资,道:“本朝律法,造反者,乃是十恶不赦之罪,当株连九族。朕本念着你的身份,想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然群臣上谏,要求严惩乱党,于乱市中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你可会怪朕?”
明明是问着怪不怪他,却依然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仿若就算她怨愤,也与他无甚干系。
她青丝垂落,遮住了半张无瑕的面容。她低着头,不愿多看他一眼,道:“王法所在,我自当伏诛,无甚怨言。”
他淡淡道:“虞聆音,你犯下滔天罪责的时候,可曾想到崇安侯府的一分一毫?”
“皇上怕是叫错我的名字了,我乃瑰色的幕后掌权人,出生山野,由前任门主抚养长大,乃孑然一身之人。至于崇安侯的嫡长女虞聆音,同我没有半分关系。皇上是明理的人,料想也不会因此颠倒黑白,胡乱给他人安上罪名。”
他看着她,倏忽一笑,道:“也是,崇安侯同你这样的叛军乱党,自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当然,崇安侯尚拎得清。他还有闲情雅致,同谢太傅于宫中对弈了三日。”
聆音面无表情,反而生出了一种峙立孤峰的凌然气势,仿佛此刻并未被绳索所困。但也只能如此,谁叫她还想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呢?
全身的重量由自己的双手撑着,双脚落不到实处。这种岌岌可危的状态,让她心中微微的不安,却又因这样的不安生出了一分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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