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宁县最繁华最富贵的落室巷内，人来人往，车流如织。而要论热闹当属生意最红火的常春阁，这常春阁名字十分文雅，却不是什么文人墨客，迁客骚人来往的地方，而是这姑宁县城中独一份的梨园。这常春阁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来看戏的多是达官子弟，乡绅名士，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平常人垫着脚往里面看一眼，里面的小厮都嫌这些人的穷酸弄脏了门匾上“常春阁”三个烫金大字。
可胡烬落不一样。他是当地有名的混子，要脸没脸，要皮没皮，整天油嘴滑舌，坑蒙拐骗，若是有人要找他算账，他就像根泥鳅似的谁也抓不住。他要是想去哪里，只需翻过墙或者钻进洞，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嫌什么，只要别人不嫌弃他就行了。
这日胡烬落又有翻进了常春阁去，他熟门熟路的朝后台走去，路上遇见几个青衣姐姐嬉笑着与他打招呼，胡烬落笑嘻嘻的回了过去，也不多耽搁，只朝那后台去。
行至后台，一拨浓妆淡抹的伶人正在描眉画面，脂粉香气中一女子正背对着胡烬落与人说笑，笑到激动处，瘦削的肩膀也轻轻抖动起来，细长的流苏耳环也跟着轻轻颤动，划出一道动人的弧线。
“哎哟，素月姐姐，今天这耳环可没见过，真是漂亮！”胡烬落径直朝名唤素月的女子走去，那女子见是他，一张漂亮的脸上也勾起笑意。
“你这臭小子，又来这儿做什么？”素月虽嘴上颇有些责怪之意，眼里脸上却都是温柔。
胡烬落伸手拨弄着素月漂亮的耳环，素月侧了侧肩，让他落了空，胡烬落一笑，满脸的无所谓：“来看看姐姐你今日是不是比昨日更好看些了。”
“胡言乱语，真不是个好孩子。”素月转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原本就很整齐的发髻。“我说你呀，还是好好找份工作，以后还得娶媳妇生孩子的，别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胡闹了。”
胡烬落想想自己不过是在外面混了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理直气壮得狡辩道：“我可没胡闹。”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还需要我提醒你吗？”素月漂亮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在镜中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少年，今年已经十六岁，个子也节节拔高，虽说是个混混，整日脏兮兮的有些邋遢，可明眼人都看得到他疏于打理的头脸下藏着精致俊朗的容颜，甚至眼波流转间有一种贵公子的气质，这是许多家底殷实，真正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可望而不可即的。
他和她家中弟弟阿虎一般大，可一点也不像阿虎这么听话。他们相识于微末，素月拿她当亲弟弟看待，当初本想带他一起进戏班子，可他不肯，自诩清高，不愿做戏子被人观望，如今素月已经是常春阁的当家花旦，可胡烬落却仍旧无所事事，又好惹是生非，每次惹她生气，一张甜嘴又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你可真是学厉害了，我上午给了你银子，下午柳氏布店的老板就来找我告状，说你偷钱，”素月回头看着胡烬落：“银子呢？这么多银子你花哪去了？”
看素月的样子胡烬落知道她定是生气了，于是两腿伸直，头低下去，准备着挨训。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也知道，柜上的阿忠说看见你去赌坊了！”素月说赌这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抖了起来：“怎么你们男人都爱赌，是不是有一天连我也要输掉你才甘心！”
胡烬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知道素月生平最恨的就是赌钱。当年她爹就是为了赌，将他们一家当了出去，阿虎在主人家被活活饿死，而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所以素月恨死了赌，是赌害得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弟弟阿虎见面了。
身边的几个青衣姐姐见胡烬落又惹了素月不高兴，赶紧围着素月劝她莫生气。胡烬落嘴甜又生得好，颇讨这常春阁里里外外的喜欢，所以他和这些姐姐关系自然也不错。
“阿落，快给素月姐姐道歉，”若兮姑娘上前当和事佬：“你这臭小子就是没心没肝，素月姐姐待你这样好，你还敢惹姐姐这么不高兴，你再这样，当心我们这群姑娘把你剥皮削骨，给素月姐姐出气！”
胡烬落一听这话，知道若兮在帮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姐姐，阿落错了，阿落再也不胡闹了！”
“胡闹，你这可不是胡闹，”素月将胡烬落放在膝前的双手拂开，剪水的双眼里盈满了眼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当我素月这些年瞎了眼，帮错了人，我可不想被赌鬼拖累一辈子！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你自己保重吧！”
胡烬落从没见过素月如此绝情，还没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素月已经起身离开了。
“姐姐！”胡烬落冲素月的背影唤了一声，素月顿了顿，却仍旧没有回头。
后台之外，胡烬落走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昔日的生气与精力似乎一瞬间也消失殆尽了，他把素月切切实实当做亲人，谁能承受亲人抛弃自己的痛苦！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点翠嵌珠步摇细细端详，他实在是懊恼，为了买这只步摇，他不仅在赌场里机关算尽，花费了一百多两银子，还把素月姐姐惹得如此生气，竟说出恩断义绝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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