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9月天，秋高气爽，菊花慢慢开放。小姜说，一年到头也难得休息，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你去做几天都市人，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我说，此计甚妙，立即行动。
小姜跟着我到了学校，在学校招待所住下了。我依旧上课，下课就陪他去吃饭，散心，还带他去市中心到处看看。但他却喜欢在学校的小吃街和学校周围的几条商业街上来回转悠，来来回回观察那些点心店，还挨家买来品尝。
原来，这家伙，是来考察市场来了！
一周后，他做出决定，把姜饼娃娃带到都市来！如果姜饼娃娃真的有魅力有魔力，那么，它一定也会在都市里，受到年轻的学生的欢迎！而且，这附近有几所大学呢，市场潜力巨大！
真的吗？我简直点不敢相信他的大胆。但我相信他的直觉和判断。我应该相信一个姜饼魔法师对姜饼的把握。
我们先在学校小吃街盘下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把做姜饼的设备都搬了过来，因为太小了，连打地铺都显得拥挤，为了做事方便，就买了一张半旧的行军床，白天就收起来靠在门背后，晚上打烊后再摊开来睡觉。
不舍得花钱去定做招牌，我买来塑胶板，颜料，自己动手，绘制了一个大大的鲜艳的招牌。写上：姜饼娃娃。我还做了海报，为了扩大影响，我不得不在介绍里加上诸如百年老字号，独家秘方，独特魔力之类的措辞。
有很多东西，比如秘方，比如人，比如感情，你认为它特殊，它就真的特殊了。
小姜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白帽子，跟大北极熊一样站在海报前呵呵笑，你学会忽悠人了啊，姜小蓝。
因为是秋天，所以鲜花饼就只能做菊花饼，再加上主打的原味姜饼。一个星期的免费品尝过后，姜饼娃娃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虽然说不上很热闹，但也还差强人意。
但是对小姜来说，新的困难不在销售，而在原料。
在槐树街，麦子都是直接从农民手里购买，麦子都能保证新鲜，干净，味道也纯。但在这里，从粮油店买来的麦子大多在仓库堆放太久，已失去了最好的清香味。还有蔗糖和蜂蜜，也很难买到纯正的。不得已，他只好辛苦地从老家买好搬运过来。
他舍不得租车，每次都是自己背大大的袋子，去挤公交车。袋子面积太大，公交车又拥挤，难免会碰到旁人。有次，不小心碰到一位老太太的脚，老太太抬起手里的拐杖就敲在小姜脚踝上，她敲得重，小姜痛得厉害，还忙不迭向她道歉。老太太用本地话说，哪里来的土农民哦！不好好在地里呆着，跑我们城里来讨口啊！
我在一旁很生气，想上去和她理论，小姜拽住我，算了，奶奶如果活到现在，也跟她差不多年纪啊。
冬天到了，店里特别冷，小得连一个升火的炉子都摆不下，小姜的脚上都长满了冻疮。但他不介意，说，没啥没啥，以前还没长过呢，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冻疮了，人生也完整了。
冬天的小吃街，买热辣小吃的店，生意很好，但是姜饼店的生意却冷清起来。在槐树街，姜饼是没有淡季旺季之分的呀！怎么一到都市里，冬天就变成淡季了呢。
我让宿舍的姐妹们帮着想办法，也让大家帮我去广大的人民群众间访问访问。结果是，来买姜饼娃娃的，都是冲着鲜花姜饼娃娃来的，年轻大学生嘛，肯定爱浪漫好看的鲜花饼啊。而原味姜饼，那更适合小孩和老人吧！
得到这个信息，我和小姜都有些沮丧。鲜花都是应时应季而开，冬天哪有什么花儿呀？
我们决定回一趟小城，去城郊的田野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
这个中午，小姜去郊野了，我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槐树街，走到了姜饼店门前。招牌，海报，柜台，属于姜饼店的一切痕迹都看不到了。大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再也不像我们的家。不就是这样的吗？家并不是房子，墙壁，不是四根柱子加门窗，而是放在这屋子里的，属于人的东西，人的气息，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世事变幻如棋。几十年前，小姜的爷爷建了这所房子，不幸被一场嫉妒的利欲熏心的火烧掉，而后，奶奶辛苦地再次把房子建立起来，却再次被利欲熏心演变而成的仇恨和愤怒毁掉。不得不承认，邪恶，真的具有摧毁性的力量。
一辆挖掘机停在房子前。
我上前问戴安全帽的工人，这是要做什么？
工人说，房子这么老了，拆掉呀！拆掉建新的！
要拆掉了吗？这房子？林巧巧不是一直想得到它吗？
林巧巧正好从远处走来，还是那么时尚漂亮骨瘦如柴。
我问，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这房子吗？为什么又拆掉？
她笑，你好幼稚！我不是想得到，只是想要你们失去！我得到它有什么用？我才没兴趣搞一身面粉味奶油味！我当然把它卖掉了，我的合伙人还等着分钱呢。不卖房子我拿什么给人家？我也不会再回这槐树街了，连我家的老房子，我都卖掉了。再过两年，我会去北京，也许还会出国。姜蓝蓝，我要过属于自己的全新生活了。祝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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