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到十六岁生日为止的生命里最快乐的两个月,每天像条鱼一样在湛蓝的泳池里游泳,幻想自己生活在深海的海底。我还喜欢什么都不干,屏住气沉在水里,好像回到胚胎时期的羊水里。等氧气耗尽,肺像要炸开来般难受时才一下跃出水面。
我和江屿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像只水怪一样从水底突然跃出来的时候,他大叫着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还差点在水里失去平衡。
在看清我之后,江屿城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又跃入水里。
那天在游泳馆门口,我穿着人字拖,背着双肩包走出去的时候,又看到了江屿城。他坐在自己的单车后座上,脚撑地保持平衡,看到我就露出温和而灿烂的笑容。
“你游泳很厉害呀。”他推着自行车保持和我平行行进。
我看了他一眼,本不想搭话,但他像是要跟我一路的样子,忍不住问:“然后?”
“能不能教我?”江屿城说,“游泳班都是小孩,跟他们一起学实在是太逊了。”
我直觉想要拒绝,但是抬头看向他时刚好逆光,有道阳光直射我的眼底让我一阵恍惚。在耀目的光线之后,江屿城的眉眼逐渐清晰。我直视他好几秒钟后终于得出“长得还不错”这个结论。
皮肤白皙,眉目英挺,是我喜欢的瘦脸,有个尖下巴和上翘的唇角。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可以,但是,”我舔了舔嘴唇,有些结巴地说,“你要和我拍一套大头贴。”
初中同学陈美西,她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像你这样的怪胎没有男生会喜欢,永远交不到男朋友。”
当时我轻蔑地笑了一笑,结果被她一把推到墙上,再次被强调:“没有人会喜欢怪胎!”
“我不是怪胎,我也不要谁的喜欢。”我推开她,然后故作镇定地走开。
可是后来我还是躲起来哭了一会儿,虽然可能只有十秒,眼泪涌出来就被飞快擦掉了,但是那种伤心还是长久地盘桓在心头。
最锋利的侮辱,是被侮辱的一方也绝望地相信这侮辱其实就是真相。
把江屿城的游泳教会之后,我和他一前一后地走进游泳馆旁边那家十块钱可以拍三套大头贴的小店。
我肢体僵硬地勾住江屿城的手臂,把头向他的方向歪45度角,然后竖起奇怪的剪刀手——经典的一张就够了。
拿到大头贴后我去了邮局,给陈美西写了一张明信片,把那张大头贴招摇地贴了上去,以此告诉她我是可以交到“男朋友”的。
我知道这自欺欺人的行为非常幼稚,可是把明信片扔进邮筒的时候我觉得非常非常快乐。
【3】
新学校的新学期开学,我没有想过会再遇江屿城,甚至没有认出穿上校服的他——暑假我们见面时总在游泳馆里,身上穿得少极了。
我想他之所以那时候会主动和我搭话也是因为我只穿了游泳衣吧。阮琳珏说我穿上衣服时总有种阴沉的气质,让人不寒而栗,夏天在家穿着背心短裤时会像个普通的人类一些。
总之我们再见面之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而他应该是认出了我,但是选择了当作不认识——他看了我几眼,然后从我面前走过。
我想起他是在开学半个月后的体育课上。那天游泳,他长手长脚,蛙泳的姿势又标准又好看,顿时成为女生们谈论的头号男生。我这才认出江屿城就是我教了将近两个月的“小徒弟”。
他爬上岸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小肌肉有点迷人。
我眯着眼睛假装没看到,但在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手伸出去的时候,手臂还不够直。”
江屿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我,眼神晶亮如夜晚的天空里最璀璨的星。
班委选举的一个月后,我和江屿城有了成为同学之后的第一次长对话。
那是十一月底的某个周六,学校组织学生走上街头义卖,说好每个人都要参加,尤其是班干部和共青团员,谁知那天我们班到场的人不到十个。
原来大多数早早打听到消息可以不参加,宁愿躲在家里复习,也不愿大冷天出来吹西北风。
班长急得满头大汗,给到场的人分组,然后把原本一人十份的报纸分成一人五十份。
“辛苦大家了,因为来的人太少,所以每个人的任务都加了点。”
“早知道就不来了。”有人抱怨。
“就是……怎么也没人通知我。”有人附和。
我抱起属于自己的那叠报纸朝人最多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吸声,我扭过头看到江屿城被冻得发红的脸。
“我……和你一组。”
“哦。”我应了一声,顿了顿,说,“你在麦当劳等我吧,我拿十份去卖,你看着剩下的报纸。”五十份都抱着有些沉。
“不行……”
江屿城刚想拒绝,又被我打断了:“我卖完十份,换你去卖,我在麦当劳等你。这样能节省体力。”
他微微睁大眼睛,像是重新认识我一样。
那天不知是我们运气好,还是我的方法奏效,我们很快就卖完了一百份报纸,跑去班长那里交差时对方还吓了一跳。
在路边开了空调的奶茶店里,江屿城请我喝抹茶拿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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