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栖没在新宅过年，这里也被小李管家弄得有声有色。外头小厮们在冰上打出溜抽陀螺, 丫鬟婆子在里面喜气洋洋剪窗花, 倒比旧宅还多了几分年味。
初一这天门房早早就落了锁, 大家都去厨房领饺子吃。门房听到敲门声出来时，嘴里的饺子还没咽下去，就看见周栖和一个姑娘站在门口。
他俩穿着一样的海獭毛斗篷, 一路走来夜幕四合大雪纷飞，帽檐上沾了点点雪晶。廊下灯笼投下一片暖意, 融化了冰冷。周栖牵着那姑娘的手, 正低头和她说什么。
“爷！”门房伸脖把饺子吞了, 赶紧往里让。也不知三爷大半夜从哪勾来个姑娘，他不敢睁正眼多看, 低头退后。
“门都要敲破了, 你还知道出来！”周栖进来踢他一脚，“偷着喝酒赌钱呢吧。”
门房也不敢躲, 口里分辩道, “奴才哪敢！新来的那位李大姑娘管得严, 夜里安排人打更巡视，把那些惯赌的都撵出去了，如今谁还敢胡来。奴才也就偷着吃吃饺子。”
周栖玩味地瞥了同心一眼, 嘴角微翘, “这位李大姑娘可厉害啊。”
“正是。”门房附和, “全家上下都服她管。”
“可爷不服！”周栖扬声打断他, 昂然入内。
门房在后面笑了, “爷当然不算在内，谁还能反过天去。”
周栖不由笑出声来。同心被他们一来一回说得没好意思，甩开他的手快步走了。
门房见她敢这么对待周三爷，不由呆了呆，偏三爷还笑呵呵的不生气，负手在后跟着人家去了。
周栖回到新宅没几日，马府的请帖就来了。
他有好几个月没见马昭，最近又烦事缠身，便出来解酒消愁。
月巷还是那个月巷，车水马龙，声乐相闻。周栖却嫌她们太吵，把乐姬都打发了，开了几坛陈年佳酿品尝。
“瞧你这样子，最近吃了不少亏罢。”马昭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他过年宴请吃喝不断，身上贴了福膘。
相比之下，周栖眉间氤氲着一层沉郁，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话却没有多少。
“别闹心了，不就是一个贺执么，我还从没见过你把谁这般放在心上的。他们京中波诡云谲，难道云州就是一潭死水了？他就是天上的龙，下凡到这也要在泥里滚一滚。这么揪着周家不放，真当自己有尚方宝剑了，刀架在谁脖子上还不一定呢。”马昭痛快说了几句狠话，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大哥不是回来了么？那你就更不用管了，撒手看好戏罢。”
“你才是看戏。”周栖瞪了他一眼。
马昭揣起手，“那是，我还等着给你们叫好呢。”
周栖哼了一声，“别介，那得带你们老马家上台一块唱啊。”
马昭笑了出来，连连摇手，“您高抬贵手，别作践我们小门小户的成么。”他磕着瓜子伸过脖子，摆出说正事的神色，“怎么着，又被你爹撵出来了？”
“要不是被撵出来，我有工夫和你在这扯闲篇？”
“我就知道！”马昭一拍大腿，“你回家都好几个月了，一点事儿没有那不正常，这回又这么着？”
周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才淡淡开口，“我爹要我入京成亲，我不愿意。”
这回马昭不知该如何接了，“我没听错罢？你这是拒婚？”他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掰着手指头算，“周老三，你七岁可就订了这门亲事，这些年你不近女色，为了小媳妇儿守身如玉，怎么临了不愿娶人家了呢？”
周栖听他说的就刺耳，“我什么时候说过愿意了？还不是为了我爹和我大哥。”
马昭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我看着你长大的可以作证，你还真没说过。”
周栖作势要打他，马昭急忙招架，嘴里还问，“你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周栖一愣，“你什么意思。”
马昭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老子眼光不行，给你攀那一门倒霉亲事。男人娶妻图什么，不就图一个家和万事兴，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你娶的又是什么玩意儿，分明是个活祖宗！你那爆脾气能受得住么，往后四五十年可怎么熬煎。”
“你这么想？”周栖问。
马昭斩钉截铁点点头，“你想开了我才敢说。之前你就是鬼迷心窍，跟前世亏欠了周家似的，他们说什么你都听。你就应该娶个脾性好的，事事能顺毛捋、又能拿捏得住你的那种，那种……”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让你心甘情愿服她管的。”
周栖心里一翻腾，暗惊他怎么说得这么准，难道真是命中注定、旁观者清？
马昭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害怕周恢正，“你要是打定主意退婚，就不能硬来。”他灵机一动，拍拍胸脯，“你就在月巷泡上一个月，咱们玩个痛快，保准让这事儿传到京里。你未婚妻没准直接就把你休了，也不用费事。”
周栖听他越说越没谱，早就不搭腔了。
马昭忽啧了啧舌，“不巧啊。”
周栖见他又故弄玄虚，便不做理会。果然马昭自己就说了出来，“你听说没有？年前瑜娘给人摘了花了。”
周栖倒真没听说，也没想到，“谁啊。”
马昭看着他意味深长，“后悔也来不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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