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书藤当然明白，虽然都是“秘书”，成志敏那个组织部的秘书比自己这个团委的秘书强得多了。人家是要害部门，你是群众团体。不过，到了地委机关，姬书藤的婚姻问题便提到了日程，他已经25岁了，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自己也难以忍受这种青春期的煎熬。从15岁开始，这种煎熬就伴随着他，折磨着他，遗精手淫性幻想，甚至有过偷窥女厕所的冲动。这些让他感到羞愧的行为，像毒瘾一样难以摆脱、欲罢不能。他难以入眠的时候，用手摆弄着自己裆下那个不声不响、布满皱纹的铃铛，你可真是个害死人的铃铛啊，你吊在人的两腿中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声不响，含义无穷，害人不浅。人间的多少坏事、恶事、荒唐事，哪一件不是因你而起？万恶淫为首，一点儿都不错。你看看你的样子，那么丑陋、阴暗、原始，无论我们人类怎样进化、多么时尚，你还是那副一百万年前的鬼样子。姬书藤真是想不清楚是自己操纵、左右着它呢，还是它一直都在操纵、左右着自己。
嗨，这个鬼铃铛才是人的命根子。
原来，人的一生所有的行为，都是受它摆布、指挥的。不管你是谁，无一例外。
现在，姬书藤下决心从根本上解决它，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结婚，一劳永逸，永绝内患。你想想，如果不结婚，哪个女士会脱下裤子白让你舒服呢？没有，一个都没有。那时候的人们信奉的是爱情，可是他想，世界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爱情呢？自从有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样罕见的两对情种之后，爱情的火种就已经灭绝了，成了神话和传说。他甚至设想过两对情种的另外一种结局——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感动了双方家族，两家幡然醒悟、弃仇修好并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三年后他们有了两个孩子，五年后他们开始吵架，并且动手打了对方耳光，七年后的罗密欧和一个年轻的罗粉私奔，携款而去不知所终……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差不了多少，最后他们两人把戏演成了陈世美和秦香莲。
这样的设想把姬书藤自己也逗笑了，他并不信奉所谓的“爱情”，他相信鲁迅说的“婚礼是性交广告”，还相信马克思说的“婚姻是一种政治、经济意义上的结盟”。虽然恩格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可耻的”，但他认为这不完全是恩格斯这位二号伟人的真心话。
即使真有爱情，那也太罕见了，就像某种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但是为了解决性欲的婚姻却是普遍的，难道都是可耻的吗？
恩格斯自己一生未婚，那么他和那位普通女工的关系里会有爱情吗？他是名字里带“冯”的德国贵族姓氏，更是一位理解、支持了马克思一生的伟大思想家，他能和一个普通女工有多少共同点呢？
姬书藤是非常崇拜这三位伟人的，也可以说，是这几位伟人用自己思想的一点边角料塑造了他。正是对他们的一知半解，使姬书藤如临大海，如仰高山，心中矗立起理想信念，而且很难被任何力量摧毁、替代。一代人就是这样塑造成型的，他们是被严格筛选过的食品喂大的，除了该让他们知道的，他们一概不知道。哪怕明天早晨全世界爆发核战争，今天他们仍然会畅想未来、充满希望。
正是这样，我们这一代人正是这样满怀信心地像一块石头一样地长大了，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任何别的事物都很难再渗入我们的头脑。有一本影响很大的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不是讲炼钢的专业书籍。姬书藤翻了翻，心想，那算什么，我要是写一本书，书名就叫《石头是怎样长大的》，比他的更惨痛、更有人性。
从那时起，姬书藤青春期的薄雾渐渐散开，朦胧中呈现出两个目标：一个是近切的，寻找合适的配偶；一个是长远的，写出一部有关石头长大的长篇小说。这两个目标都是涉及延续自己这个生命的，一个为了繁殖后代，另一个为了……让自己更长久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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