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轻轻闭了一下，又睁开：“好奇怪，”他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我有点难过。”
裴潜的心跳停了一瞬，下一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了心尖，像是愤怒、又像是渴望。
“好好活着。”他记得自己离开时对他说。
无论如何，如果再也不会见面，他希望他能过得顺遂。
楚怜仰面朝他微笑，他的笑像一朵安静的玫瑰，缓缓的绽放，在深深的黑暗中，那么美丽、有种脆弱的动人。
记忆中，他也是以这样仰望的角度看他，捧起裴潜的指尖，冰凉的唇瓣轻轻落在指节上，两片唇微微颤抖。
裴潜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是一团死灰，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复燃，可是此刻，年少时的爱人以熟悉的姿态仰视他，楚怜总显得真诚，仿佛轻易就能捧出一颗心、献上。
裴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楚怜一动不动，只眨了一下眼。
裴潜声音低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松开手，表情依然温和：“就让一切都结束在过去。”
楚怜忽然一把抓住他，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你动摇了，不是吗？”
裴潜有些惊讶：“你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记忆吧。”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楚怜定定看他，仿佛在揣测裴潜每一个表情背后的深意，他一根根手指的松开，裴潜露出的手臂上被他掐出了红色的印子：“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记不起来会更好，那我不会去回忆。和你说的一样，让过去的都过去，只追求当下的安稳。”
他忽然陷入沉默，因为情绪激动，从耳朵到脖颈侧边的皮肤一片通红。
“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说到这里，他微微偏过头，挺直的鼻梁两侧落下阴影。“借着忘记了一切，就想重新追求你。”
裴潜看着他的侧脸，目光一点一点的变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楚怜。
虽说这孩子向来很诚实，但对于自己不想提的话题，一个字都不会说。而且就连过去的他，也不曾直白到这种程度，对裴潜说“想追求你”，这样的话，一次都没有。
他们的那段谈不上开始与结束的感情，两人都没有给它下定义。
裴潜作为年长的那一方，始终掌握着主动权。可他没有对楚怜说过任何明确的话语。
想要问：“过去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面对现在的楚怜，说不出口。
裴潜隐隐意识到了答案。
而且……方才一闪而过的阴狠的表情，楚怜从未对他展现。
裴潜用手指捏住楚怜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转过头：“你没有骗我的必要。”
楚怜想了想，表情有一瞬的迟疑，很快，他选择了坦白：“其实还是有的。”
裴潜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情绪。
楚怜抬眼，注视着裴潜，道：“我的前老板，应该和你有些关系。他叫裴铭。”
裴潜听到这个名字，凝神回想片刻，才记起来：实在是个太过久远的名字。
裴潜没有松开手，垂眸望他：“他跟你提过我？”
楚怜小幅度的摇摇头：“他的脸总给我一种既视感。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和你本来的面孔很像。”
裴潜一字不漏的听完，才问：“我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
楚怜想了想：“他对外叫白铭。只对我提过这个名字。我觉得，他可能想刺激我想起点什么，或者是，诱导……？”
裴潜轻笑：“他没想到你是真的连自己的记忆都不感兴趣。”
楚怜忽然道：“他说他是我男友。”
裴潜听到这句话，目光一顿，半晌，他松开了捏住楚怜下巴的手。
楚怜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动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自顾自的说：“我本来有点信的，因为他那张脸，后来又不信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他是精神系的能力者，很强。”
楚怜抿了抿唇：“如果说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的话，只可能是因为这个。”
裴潜眯了眯眼：“为了裴铭？”
楚怜抬眼看他，眼神带点固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全部告诉你。”
裴潜不语，仿佛有些不信，楚怜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心思太深，表情却始终温和。
裴潜道：“你不必这样放低姿态。如果我喜欢你，自然能从你身上找出千百种好；如果不喜欢，你表现的再完美也无足轻重。”
楚怜怔怔望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复杂的意味：“爱与不爱，本就没有理由……吗。”
裴潜看他，微微皱眉：“我的意思是，你要对自己有自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为了别人而强迫自己。”
楚怜笑容褪去，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冷酷，他的冷带点天真，如稚兽般纯净，却又有种天真的残忍。
他眼睛微抬，眸中没有笑意：“我现在觉得，还是寻回那记忆比较好。不然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裴潜眉头松开，目光沉沉，楚怜站起身，留下一句“今晚你睡下面”，就毫不留恋的关上了门。
凌晨四点，裴潜醒来，他去客厅找出楚怜之前抽的烟，用打火机点燃。
他的面孔隐在黑暗中，只有一点黯淡的火光，飘映在他深色的眸子里。
过去他很少抽烟，也以这样的标准要求楚怜。
楚怜年轻、有潜力，“异能者”的身份会让他拥有远超出常人的寿命。
裴潜一点点打磨他，终于把原石磨成锋锐的刀刃。
楚怜已经忘记了：他曾是裴潜最勇往无前的刀。
裴潜放手时，也曾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握在别人手里。
而那个人是裴铭。
这么久远的名字……他都快要记不得。像他们这样的人，自从进入基地，大多抛却前尘往事。
裴潜想：我的刀，好用吗？
片刻，他为自己的言行不一叹了口气，嘴上说着要楚怜放下，心里却还惦记着归属权。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按灭了手中还剩一半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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