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县衙,后衙,书房。
两人对弈。
一人着青色长衫,五十上下,面白微须,相貌清矍,指间一枚白子轻轻落下,笑道“同年兄,承让。”另一人脸色枯黄,发间已斑斑白发,闻言神色一松,“东翁过谦,该是老朽惭愧啊。”抬手拂乱了桌上棋局,站起来,“天色不早,老朽要回去歇着了。”
青衣人哈哈一笑,“恕不远送。改日再手谈三局。”拱手站起,送到门口止住脚步。
眼见对方殷勤回身合上门,青衣人微笑。
这个师爷虽然才华上欠了些,好在为人处世很是识趣,知道进退,也不枉自己为留下此人费了些心思,当然,有些事情,他也还能筹划一二,省了自己不少力气。这也是别的师爷轮流来去,独有他能留下来的缘故。
站在宽大的书房内,青衣人来回踱步,神色渐渐焦躁。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老爷,夫人问老爷今日可回去?小少爷闹着不睡。”
青衣人停住脚步,脸上怒气一现即隐。作为一县至尊的清和县县太爷,他竟然不能做家里的主。什么夫人,不过是娘家有些财力罢了,好好的闺秀,成了亲有了儿子,便渐渐气势壮大,做起钳治老爷的梦了。这婆娘平日里专横霸道,竟连一房妾都不让老爷收。哼,若不是看在儿子份上,我就让你知道厉害。
心里想着,脸上平静,声音和缓,“告诉夫人,老爷有要事,今晚就在书房宿了。小少爷那里,请夫人费心罢。”
外面恭谨应是,接着脚步声远去。
县太爷又转了两圈,回到桌案前点起油烛,自去架上捡了一本闲书随意翻着,耳边却仔细听着门外动静。
院子内外伺候的人都是自己心腹,此刻早已经打发回避了,院内静极,落叶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门上三声轻若羽毛的响声,接着一人推门而入。
县太爷脸上喜色一现即隐。
一个神色猥琐的小厮正躬身施礼。“芳姐姐说她没法来,这个给您,您就知道了。”
接过信笺略略过了一眼,挥挥手让小厮出去,又灌了一杯凉茶,方按下心头躁意。再拿了信笺反复看,末了执笔一行行涂抹干净,再看不出字迹,才罢手。
想了想,又就着灯烛点燃了,看余烬成灰,才去开了房门,门外候着的人侧身进来。
“如何了?”
“已经处理了”。
“嗯,老地方埋了。”县太爷沉吟,“就用那个新来的小厮,完了以后”,他做了个切的手势。
“是。”
师爷出了县衙,一路信步回了自己落脚的一个小小院落,回手掩上门。
院中无人,房中却有灯光。
房中人头戴斗笠,全身都掩在黑色斗篷里。桌上纸笔俱全。见师爷进来,纹丝未动,安坐桌边。
师爷两步走过去,摇手示意,执笔。
“赵某与人有约,就在今夜。”顿了顿,又写“应是他那个外宅。”
斗笠下一声嗤笑。来人接过笔“何来外宅?不过是一对奸夫淫 妇罢了。”
师爷接过笔,摇摇头,自嘲一笑,“见笑。是我迂腐了。人已安排妥当,只是赵某为人多疑,性奸狡,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唉,我虽迂腐,也不是你所想的为尊者讳,不过是为着非礼勿言四字罢了。唉!读书这些年,潦倒落拓,当年的豪情壮志再也不用提。可是啊,我这心里,有些做人的道理,还是想能执着就执着着吧。虽然这么执着,委实艰难,可我能做的,也不多了。”
“孙先生何必感慨!以我看来,先生比那些迂腐贪婪的所谓读书人强了何止千万。此事无妨,先生不必多虑,也不必做什么。只看着那人就是。”
林逸风躺在简陋的床上,瞪眼望着斑驳的床帐。
两天了,在约定的地方留了约定的记号,要找的人,却还没有回音。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唉,早知如此快就能离开山庄,就应多约定个联络方法,不至于此时一筹莫展。
每天能看到外面的太阳和天空,没有训练,不必挨打,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要能长一些就好了。
这次出来,墨岩有交代:不计代价,留在县衙,见机而为。
只要有了合理的身份,留下应不难,不过见机而为究竟何意,却没有更多解释。看看墨岩冷硬的脸,林逸风不敢多问。
他现如今是一个久在衙里听差的厨子的远房表侄,家道中落生活无着,只得求亲戚照应进来帮忙做些粗活讨个生计。
县衙人多,粗重活计也多,因吃不下苦,少有打长工的。粗使的人换得频繁,且这种小事不必回禀县太爷,报知管家一声即可。
三天前,午后,林逸风跟着胖厨子进了县衙厨院,才知道县太爷家里竟是颇有些讲究。
只厨院就有两亩大小,分别有大厨一位采买一位杂事两人种菜两人,人和事都归胖厨子管着。
“来,大伙都来见见,这是新来的伙计,今后负责挑水劈柴打扫院落,大家有什么事也都可以让他帮忙。哈哈。行了,都忙去吧。”
又低声对林逸风道,“你这脸白体虚的样子,干这些粗活恐怕有些吃力。不过上头吩咐了,我也只好照办。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来干啥,既然派你来,按上面说的,咱们各自小心,要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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