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俨在柳直身后, 听了此言, 只觉五雷轰顶。
叶家是什么人家?阀门大户, 儿女众多, 个个不是易相与的角色。
他的明珍又是什么样的孩子?
他这个做父亲的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女儿。
明珍被这个家保护得太好, 大家族里并不是没有倾轧,只是他同妻子尽量都替明珍将这些成年人世界里的阴谋诡计都挡了下来, 给女儿营造了一个相对宽松自由的环境。
而明珍的美好, 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是深有感触。
然则, 这些善良包容忍让的美好品质, 却无法使明珍在充满了尔虞我诈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他同妻子,不过是想让女儿多过几年无忧无虑的日, 可是——
世事不如意十常八九, 天不遂人愿。
偏偏出了这么多意外, 要将女儿推上风口浪尖。
电光火石之间, 许望俨已经做出决定。
“小女承蒙叶帅厚爱,我夫妻二人不胜荣幸。”许望俨抢前一步,在柳直之前开口。“只是——”
叶放扬眉,“只是如何?”
“只是小女少时, 已经定下了娃娃亲, 只等到了年岁, 将婚事办了。”许望俨迎上叶放不怒自威的眼, “还请叶帅原谅则个。”
“哦?竟有此事?”叶放轻轻勾起嘴角, 那笑看起来, 竟仿佛嗜血鲨鱼般的冷酷,“不知是哪家公子有幸,做了许先生的东床快婿?”
许望俨看向勖钧,眼中有无言的请求,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两年前,因看明珍与勖家的世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交换了信物,只等两人成年。”
叶放犀利的眼神转向了勖钧。
一时之间气氛迟滞凝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勖钧望着许望俨恳切的眼,以及叶放威严的一双虎目,转念间已有了决定。
他自然是极喜欢明珍这个女孩子的,儿子世钊的心思他也明白,况且两年前的确两个孩子相互交换了不菲的物件,虽然并不是以婚事为由,可是两家隐隐有了共识,实是心照不宣。
世钊忽然握紧了父亲勖钧的手。
他再不懂事,也听得懂,叶大帅的提议,是要将明珍许配给他的儿子。
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
明珍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
勖钧感觉了到儿子身上传递过来的紧张,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心,示意他放心。
“却有此事,一点不假。”勖钧微笑,向叶放点了点头,“小儿世钊同明珍两小无猜,勖柳两家更是世交,见他们这样亲厚,便想亲上加亲。所以两年前交换了信物。世钊,把你的信物那出来给叶大帅过目。”
世钊仰起头,看见父亲坚定的眼神,不知恁地,心下便安然起来。伸出手,往颈子里轻轻一拉,拉出一个系在金链子上的锦囊来。男孩子小心翼翼地松开锦囊上的丝带,倒出一枚小小田黄石镇纸来。
那镇纸已经被摩挲得圆润水透,毫无棱角,看得出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
柳直自然是认得这镇纸的,老眼微微一亮,看向女婿。
“原来这小玩意竟是送给了勖家的孩子,我说怎么前几年就不见了呢。”
“这原是小婿考虑不周,因是小儿女的娃娃亲,故而并不曾张扬,如今倒要教叶帅失望了。”许望俨向叶放揖了一揖,“还请叶帅见谅。”
淮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明珍的祖、父,看着世钊同世钊的父亲,为了明珍,显出那样的默契来,而自己,全然是一个局外人,心间有淡淡酸楚。
这个面上总是恶狠狠,其实心里却十分体贴的男孩子,自那日明珍被救上来后,至今不曾正眼看过她。
她,仿佛被拒在了他的心门之外。
淮闵看见妹妹眼里的暗色,轻轻牵住妹妹的手,然后,轻声对父亲叶放说,“父亲,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觉得彼此年纪尚幼,是以未同父亲提起过,以至于闹了误会。这是孩儿的不是。”
叶放轻轻摩挲自己手杖上的大理石圆柄,颇有深意地看着许勖两人,又探究地望向自己一贯少有强烈索求的幺子,倏忽笑了起来。
“俗语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家亲。既然这两个孩子早已交换了信物,两情相悦,我又怎好拆散一桩姻缘?”叶放微笑,“要恭喜许先生同勖先生,得此良婿佳妇。我此前的冒昧请求,就此作罢。”
许望俨与勖钧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向叶放拱手道谢,“多谢大帅。”
叶放轻笑,“两位不必拘束,日后两家大喜,少不得要请本帅喝上一杯。”
“自然自然。”
“应当应当。”
“我这算不算是讨媒人酒喝?”叶放戏谑。
许望俨却心下一惊。
这个叶放,毕竟不是好骗的,否则怎可能在军旅中脱颖而出,由一个小小警卫,晋身为一方豪阀?只怕,他早已明白自己一时急智,替女儿找的退路。
思及此,许望俨诚诚恳恳地躬下身去,“多谢叶大帅成全。”
叶放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儿女自有儿女福,娶不到明珍,是淮闵自己没有福气。只是,做不成儿女亲家,我同许兄可做得成朋友?”
许望俨心下叹息,面上却是一派温煦微笑,“望俨托大,求之不得了。”
叶放哈哈一笑,率儿女告辞离去。
淮阆离开前,最后看了世钊一眼,可是那英俊少年,却魂不守舍地望着明珍所在的院落,终是落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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