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到家里,明珍做完功课,又同弟弟妹妹玩了会儿扔沙包的游戏。
同学校里玩的那种,一组站在长方框内,两头有人朝他们身上扔沙包不同,这种比较文静。奶妈取了做衣服剩下的布料,裁制成三五个大小相等的口袋,里头装上细沙,缝上口,然后给明珍他们玩儿。最初只是抓起一个,往上仍,趁沙包还未落下的间隙,抓起桌上其余数个沙包中的一个,握在掌心里,然后接住落下来的第一个沙包,如此往复,直到将桌子上所有的沙包都抓在手心里。随后渐渐增加难度,一次抓取两个甚至更多。
明珍初玩儿时,总抓不准,接不住,十分沮丧,母亲柳茜云见了,便陪明珍一起。
这是南方女子闺房里常玩的游戏,许望俨也赞成女儿多多做些这样的游戏,可以协调手眼能力,培养女儿一定的受挫折能力。
然则今日,明珍显然心不在焉,频频失手,连到母亲柳茜云都看出来了,放下手中的毛线针。
“明珍,身体不舒服么?”
“娘,没有。”明珍索性由得三个弟弟妹妹自己去玩,自己走到母亲身边,接过母亲手里的毛线针,小小一件藕荷色毛衣已经成型,想必是给小弟明耀织的。
“想试试看吗?”柳茜云着意要教女儿开心,便问。
明珍大力点头,母亲每日里绣花制衣,看在小小少女眼里,有无限向往。
柳茜云把住女儿的手,左右握住细竹制成的毛线针,轻轻将右手的针探进左手针的线孔里,将毛线绕在右手针上,然后微微一抖手,连针带线,从另一边针上出来。
“喏,这样便织了一针。这是最最简单的一种,叫做平针,还有许多繁复花样。”
“真的。”明珍大感新奇。
“再来一次。”柳茜云把住女儿的手,又教了一次。“看懂了吗?”
明珍点头,尝试自己,慢慢穿针套线,抖腕穿针。
“娘,你看,我会了!”明珍成功织了一针后,忍不住笑道。
“我们大小姐的手真巧。”一旁伺候着的奶妈夸赞不已。
柳茜云也微笑着,摸摸女儿红润的小脸,“明珍要是喜欢,娘给你找一副针,找一些剩余的线,你可以织着玩儿。”
“娘,我也要!”柳明珠不晓得什么时候,扔下两个弟弟,也凑了过来。
“好,也给你找一副。”柳茜云微笑扩大,子女开心了,她这个做娘的,也跟着开心。
晚饭过后,一家大小围着桌子,许望俨考教明珍功课,其他孩子在屋子里钻来跑去,耳中时不时刮进几句唐诗,也算耳濡目染。
等考完了功课,许望俨便催几个孩子上床睡觉,奶妈一手抱一个,明珠先行跑回自己屋里头去了,只有明珍,看住双亲,欲言又止。
“明珍,还有什么事么?”许望俨问女儿。
明珍犹豫片刻,终于拿过书包,从里头取出勖世钊给她的盒子,推到父亲跟前。
许望俨一打开盒子,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明珍,这东西,你打哪里来的?”
许望俨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寻常物件,恐怕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也未必能有一支这样的钢笔。而女儿明珍,竟然就这样大咧咧从书包里摸出来,往他跟前一推。
明珍咬了咬嘴唇,“是勖世钊给我的。我不想收,可是他说,反正已送给我了,随我怎样都好,总之他是不会要了的。”
柳茜云望着丈夫严肃的脸色,不禁心下忐忑,“不然,我明日过去,趁打牌的时候,还给若薇姐姐罢?”
许望俨思虑片刻,摇了摇头,“不妥。我看勖家那孩子,是个极好强的。他送出来的东西,不经他的手,反而直接还给勖兄和嫂夫人,恐怕以后要落下心病来。我们处理得不好,要落下埋怨的。”
柳茜云望着那精致奢华的钢笔,眼底也有为难颜色。
“明珍是怎么想的?”许望俨低头,看向女儿,征求伊的意见。
“勖哥哥好不容易肯同我说话,我若果就这样把东西还了他,驳了他的面子,我怕以后再也不肯理我。”明珍咬了咬嘴唇,“可是,这支笔太贵重,我也不能收。”
许望俨心中十分欣慰,这孩子究竟是懂事的。
“你先回房睡觉,容爹爹和你娘好好想一想,替你拿个万全的主意,好不好?”
“嗯。”明珍点头,相信父母会替她想一个妥当主意,便转身回房去了。
许望俨柳茜云两夫妻商量了一晚,思来想去,终于商议出两人认为皆妥的办法来。
早晨,明珍上学去时,柳茜云将一个锦囊交到明珍手里,切切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勖世钊,就说是谢礼。
明珍点头应了,接过锦囊,同奶妈一起出门。
到了学校里,趁上课之前,明珍将锦囊交给世钊。
“勖哥哥,谢谢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
世钊微微红了脸,接过锦囊。
“送便送了,要谢礼做什么。”嘴里这样说,手里却解开锦囊,倒出一枚镇纸来。
那是一枚小小田黄石镇纸,雕刻成小猴子吃蟠桃的样子。那田黄石石质极为温润、绵密、细腻,握在手里,沁凉如水。
世钊抬眼,看见明珍也是一片震惊颜色。
世钊的祖父并不爱西洋奢贵物件,始终更喜欢传统物品。祖父六十大寿时,父亲千方百计寻了一套田黄石章来,祖父喜欢之至,爱不释手,连碰都不许他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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