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内有个小厅，厅前又一道短廊，转过一扇巨大的嫦娥奔月的白色大理石屏风，贾蔷看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左边那间是古雅的书房，墙间壁上，名人书画，古玩器皿，琳琅满目，靠窗设着一张大紫檀木条桌，正中放有古琴一张，经文书典，文房四宝等物，均是古色古香。右面那间房间想必是水湛的居室，则是锦帐绣衾，重帐厚幔，富丽堂皇。窗台及几张矮几上均妆点有新鲜折枝花卉，花正鲜妍，清香扑鼻。
可惜水湛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根本无心领略春|色之美，他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恍若不闻，直到贾蔷奔到他的床边，呼唤他的名字，他呆滞的双眼才有了焦距。
水潇见两人亲密，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轻轻地退出去，只叫房门口守着的下仆们好生伺候着，自己走了。
贾蔷痛心地望着几日不见，人都瘦了一大圈的水湛说：“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是还是被太子祸害了？”
水湛眼里涌上泪水，却猛烈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贾蔷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水湛猛地抬头，嘶声说：“难道你们都觉得只要屁股没被捅就没多大的事了？我就该一笑置之？”
贾蔷讪讪地不敢开口。
水湛又说：“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若不是我一时嘴快和你说了，又幸得金兄仗义相助，恐怕你这会子看到的我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贾蔷心疼地抱住他，轻拍他的背，抚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吓坏了。”
水湛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呜地在他怀里辗转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气力，才说：“哼，贾兄你知道吗？他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可连伸手搀我一把也做不到，枉费我这么多年对他痴心一片的情意，就算是兄弟情分上也不该这般无情。还有，我想了这么几天，越想越明白，连你和金兄两个不相干的人都能够料想到的危险，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想到？就算他鬼迷心窍，想当皇帝想疯了，也不一定非要牺牲我啊。金兄在宫里呆了不过数月，都能想出办法来，他怎么可能就想不出办法来庇护我？说穿了无非就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对我没那份心罢了。那他既然不爱我，有什么立场要求我豁出命去帮他？还装出一副柔情脉脉的样子来骗我，我想起来就恨。好了，现在，我不爱他了，他把我的爱杀死了。噢，不对，我以前有多爱他，我现在就有多讨厌他……”
贾蔷点头说：“人心隔肚皮，你现在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远着他就好，过去的，就当作是一场梦吧，说到底，你也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水湛推开贾蔷说：“连你也这么说？我身体没受伤，心却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这滋味你明白吗？全心全意去崇拜、去爱的人转身就捅了你一刀子，而且是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我想了这么几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事情，不能够就这么算了，他伤了我，害了我，辜负了我，我没法一笑泯恩仇，这个仇不报，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贾蔷担心地说：“你要怎么报仇啊？你可别干糊涂事啊，要依我说，就算了吧，他如今扳倒了太子，正是势大的时候，你何必去惹他呢？”
水湛叹气说：“你说得没错，我前儿把这件事和我爹爹说了，太子其实是被陷害的，结果连我爹爹都不支持我，还打我，骂我糊涂。爹爹说，太子如今是打死了的老虎，再也救不活了，太子一案，其实颇有疑点，之所以这么快就定罪，完全是皇帝的意思，说穿了，其实皇帝早有此意，这案子正好给了他莫大的理由。我如今再把这事的实情说出来，没凭没据的，根本告不倒他不说，也没有人敢为我助仗，想翻案是根本不可能的，倒落得个居心叵测、诋毁太子的恶名，也只是徒然让人折辱罢了。”
贾蔷说：“那就算了吧，你安安心心地休养好了再回监里读书吧，何必在意这些纷扰小事？”
水湛眼中冒着的阴冷目光却叫贾蔷不敢开口，只听见水湛幽幽地说：“我是没法再回到从前了，再想和过去一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是不可能的了。”
水湛恨声说：“这辈子，我迈不过去这道坎，他也休想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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