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宫外,德全依旧身形挺立地站着,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晋王到——”
卿卿在外殿等着霍遇,此次入宫不再如以前那般提心吊胆,她无声望着匆忙的宫人,望着太液宫外黑云似的守卫,如走马观花,不悲不喜。
太液宫内却不像外界所想那般充满剑拔弩张的紧迫感,皇帝摆好棋盘等着霍遇,霍遇皱着英挺的眉头:“果然人一老,就爱摆弄棋局。”
“不像你们年轻人,有的是精力骑马、狩猎、喝酒……这次别留余力了,有多少实力都拿出来。”
霍遇忘了君臣礼,直接盘腿坐在皇帝对侧,认真思索起了这盘棋。
“怎会如此呢……都让了你,你怎还在下风啊?”
“我打小就不懂你们为何都爱下棋,我只在追姑娘时候装模作样过……每次不过做出故意让棋的样子,这样输也输得不难看。”
皇帝扶额无奈地笑道:“你这坏心思这么多,真不知都是哪里学来的。”
“既然为父赢了,便应为父一个心愿吧……放过你兄长……他本性不坏。”
“儿臣愿赌服输。”
“扶我躺下吧。”
“是。”
皇帝躺下,双眼无神地盯着顶幔,嘴角牵动:“孤……常想过这一时刻来临时,会看到什么,原来什么都看不到。我最得意的两个儿子……一个饱读诗书,温文尔雅,一个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弓箭手,可惜,没能再看一次你挽弓猎鹰。咱们霍家,我和你兄长……都太懦弱了,你不一样。孤一生无能,是个失败的儿子,失败的父亲,失败的弟兄。你不一样……”
“父皇,可要叫皇后过来?”
“不必了,她也老了,睡得不好,叫她多睡一阵吧。”
“看到了……那年我也是马背上的少年郎,她明明是草原上的女儿,却像南方的女孩儿一样温柔,不像你娘。”
不是少年夫妻,也没能老来相伴,却是一生珍藏的记忆。
“你会比孤做得更好……有幸走到这个位置,千万别辜负,这天下,是千万人的天下。”
霍遇握住皇帝的手,紧抿的唇线松开:“我会做好的……男儿一世,当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下文。
先帝驾崩,传位晋王,一切尊随前朝礼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百姓听闻皇帝驾崩,自行穿上孝服、在家门前燃起长明灯,下葬当日,街头巷尾更是有百姓鸣哭,这在前朝是从未有过的事。
立夏之日,西陵外青山环绕绿水隽永,喜鹊高鸣,是个风和日丽天。
依先帝遗旨,先德孝皇后赫连雪的遗骨被送往永安西陵,与其合葬。
紧接着,便是新帝登基大典。
晋王府的人陆续入了宫,安顿下来。
皇帝因主持大行皇帝葬礼,许多事都积压了下来,宫中琐事都落在了卿卿头上。虽有太常寺的人指点,仍叫她头痛。来来往往的人她都要记住姓名身份,这倒还好,最为难的是那些白纸黑字,看得她险些晕厥过去。
霍遇到夜里三更才过来,他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他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得多,遇事能扛,朝堂上很难看到他松懈疲惫的样子。
“王爷……”卿卿意识到该改口,“你快些休息吧。”
霍遇抱住她的腰不放手,卿卿挣道:“孩子……你怎不注意些呢?”
“让我听听动静。”他换了个方向,趴在卿卿腿上,耳朵贴近她腹部,“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我也不知道……不累吗?”
“累啊,卿卿借我靠一阵。”
过了一阵子,卿卿以为他趴在自己腿上睡了,可微微一动,腿上传来凉意,她琢磨着霍遇这么安静,难不成是口水流到了她腿上?伸手去触,他却迅速将她那只手握住,不叫她的手碰到他。
“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又不是头一回见你流眼泪。”
“爷何时流过泪?”
卿卿喃喃道:“有几回了,比我这个姑娘家还脆弱。”
即便坚毅如高山,也有向阴向阳两面,何况他不是高山,他只是这世上一个普通的顽劣男儿,他是将军,是王爷,如今也是皇帝了,可他亦是某人的战友与兄弟。
卿卿的手穿进他手掌内,和他十指交握。
这些夜晚她独处深宫寒室,想起这宫门内的怨魂不比北邙山下的少,便不寒而栗。
可是有什么怕的呢?北邙山她都不怕,天底下最坏的那个人就在她身边,她有什么可惧?
新帝登基后,大赦天下是头等大事,廷尉寺早已做好了准备,上朝时,霍遇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朝臣皆以为此事不妥,霍遇却道:“刑罚之事早有律法,国事当以法为先,不因人情而易,若律法无信,国何以有信?”
霍遇此举惹怒了那些维护先礼的大臣,下朝后几位大臣相聚,不由得痛骂:“狼子野心!”
谁知第二日上朝,霍遇便叫人带上来一头死狼,当场剥皮挖心,此后再也不敢有人多言。
新帝继位,改年号元朔,追封其母文孝皇后为景礼文孝皇太后,先太子生母德孝皇后为万行德孝皇太后,而对皇宫里的这位太后只字不提。
卿卿担忧地问他:“外面都说你要皇后娘娘去殉葬,是不是真的?”
“嗯。”他随手揽住卿卿的腰肢,那里还是不堪一握。
“皇后娘娘她……虽做过坏事,但也非大恶之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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