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胥表面装得不在意,心里头却怕,她与萧战是青梅竹马之交,他怕她心底里多多少少有那个人,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醋坛子,眼底容不得什么沙子,他想,前世他送了十斛明珠给她,但她最终还是嫁给了萧战,那么,她心里萧战的分量应该是多过于自己。
但这一次呢?
任胥试探地捕捉她的眼神,犹如桑树叶脉上滚落的轻盈的露珠似的,清扬脱俗,可却平静如止水,任胥道:“如果我说是呢?”
又怕她误会别的,任胥抢了一步道:“其实定远侯忠君爱国,他镇守一方多年,也绝对不是愚忠之人。父皇欣赏平南王不假,但其实这些年,也一直暗中防着平南府坐大。我们的婚事是父皇默许的,这就说明,盛萧两家之间,他选的是定远侯。因此,他最多责难于我自作主张,但还是会默许,你明白了吗?”
盛迟暮一点就透,只是没想过,他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其实,任胥要做什么,他心里头一直都有数。
其实,他才是那个客观冷静的人,他要的,不计手段,他不要的,也绝不勉强。
“那么萧战——我听说他要来长安了。”盛迟暮蹙了蹙娥眉,心头掠过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她揣着这样的疑问,去询问任胥。
他因为她眼底的一点困惑都觉得惴惴,怕她心里惦记萧战安慰,心里头堵得有些难受,“父皇的心思我没摸透,但朝野里的大臣心里想的什么我知道,对萧战只有两个意思,要么留他做驸马,要么留他做人质。”
盛迟暮讶异,“殿下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这帮臣子的心思并不难猜啊。”任胥握住她的手腕,贴近了一步,低声道,“暮暮,不管怎么样,我和盛家永远是在一根绳上的,你相信我么?”
她扬起眼眸,任胥镇定如斯,可还是被她捉住了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盛迟暮才知此时,他的手竟然在发抖,好像一个赌徒,将他所有的筹码轰然推倒,在孤注一掷等待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对他太重要,重要到,盛迟暮都害怕说错了话,他眼底绚丽煦景般的光就此熄灭了。
她虽是有些不懂,但理智和感情,也早就失衡了,她心情稍定,不疾不徐地漾开唇:“殿下是我的夫君,嫁你,就要信你。”
在任胥急急地抽了一口气,重新绽开灿烂笑容之后,她又抽出了一个食指,“但也正因是这样,我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我说的话,我二哥听是不听,这我没办法向殿下你保证。”
“没事,岳父大人会理解的。”任胥窃喜地弯下腰,薄唇飞掠过她的娇靥,留下一个闪着微光的唇印。
吻过之后,那块儿地方徐徐地浮出了一朵软红。
清丽梨花的美人,变成了一朵娇艳芍药,他一探手,这朵芍药便稳稳地落在了胸口,又软又香。
他只是想到,暮暮选择相信他,暮暮听到萧战做驸马都没有触动,便藏不住心中暗喜。
不过——
萧战想做驸马?小舅子不许也是白搭。
他要是没猜错,父皇早早地便有了给长乐公主说亲之意,就是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顺水推舟,既成全女儿幸福,又将萧战留在长安换一份高枕无忧。
盛迟暮研墨提笔,夫妻俩在书房中一来一往商量措辞,家书写得“情真意切”,最后任胥将它纳入信封之中,如珠似宝地紧紧贴住了胸口。
这是改变轮回宿命的第二步了。
三秋九月已不剩几日,萧战从平南府出发,因为是武将,所以一路快马疾驰,在暮秋之际赶到了长安,他入长安那日低调得紧,只向晋安帝递了一封手书,晋安帝当即命人收拾了个庄子给他暂住,赐名清芬别院。
萧战一来,长安城里那贵公子的功绩簿排位又要挪动一位,原本任胥便被一群文人看不起,这下便从第二十九位直接落到了三十。
当盛迟暮听到还有这一说时,便惊讶地问了姹嫣:“民间一群文生,怎敢胡乱评议殿下?”
姹嫣煮着青梅子,闻言淡笑:“娘娘您不知道,这是殿下他自个儿默许的。”说罢,又用粉嫩的一只手掌半掩住樱唇,微微浅笑道:“就这,还是殿下花了好些银子才够得着的排位。”
“殿下……居然使诈?”在进入长安以前,盛迟暮从未见识过任胥怎么无赖的人。
“要不怎么说殿下是个纨绔子弟,但他毕竟是太子,旁人能如何?”姹嫣道,“皇后娘娘很纵容殿下,所以这些年他干那些事,皇后都睁眼闭眼的便过了,要说哪件是没让着他的,那便是逼着他娶了您了。”
“……”要是这件事也能让一让……盛迟暮心里幽幽叹息。
姹嫣放下煮茶的手,正襟危坐了,“娘娘您这两日去过殿下的书房么?”
“没有。”盛迟暮不解,“书房,有什么?”
姹嫣叹息道:“娘娘,您应该更了解殿下一些。”下人昨日收拾任胥的书桌,看到殿下那凌厉笔锋题着两个人大字:萧战。然后又用更粗更重的水墨将那两个字狠狠划去了,力透纸背,侍女当时便瞠目结舌,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后来侍女偷偷将这事说给了姹嫣,她是皇后派来的大宫女,侍女也不怕她嘴杂泄露出去,最重要的,是希望姹嫣来牵动太子和太子妃,让他们之间的红绳绑得更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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